他拦住了孟绕白想要倒酒的动作,微微弯起唇角,温声说道,“既然心情不愉,不如陪我去一个地方如何?”
这是自相遇以来,殷鹤第一次对孟绕白提出邀请。
孟绕白愣了愣,有些诧异的看向他,半晌后才像是回过神般说道,“外面还在下雪。”
“无妨,外面的雪并不大。”殷鹤说道,“那里离此处并不远,稍微走一截路便好。”
他说完想了想,又接着补充道,“我也可以向府中传信,让人派来马车送我们过去。”
孟绕白闻言犹豫了一下,但终是没有开口拒绝,“不用派马车,太麻烦了,走过去便好,我先同阿迹说一下。”
要是她在这个当口突然离开,失去了踪迹,魏迹必然会担心,出门前报备一下至少能免得他胡思乱想。
殷鹤应了一声,便看着孟绕白起身向楼梯处走去,下到一楼去找魏迹,直到她的身形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殷鹤方才慢吞吞的收回了目光,垂眸看向根本没喝几口的酒坛。
如同三月春光般的温煦笑意一点点自他的眉目间褪去,只剩下毫无波澜的冷淡,透着凉薄的疏离之色,如冰如霜,拒人千里之外,这个时候的殷鹤无论谁来看,恐怕都无法将他同泷西书院中那位好脾性的殷先生联系在一起。
但这种冰冷并未持续太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流露出的神色小心收敛了起来,虽然看上去不如往常那般柔和,至少不再疏离。
“果然太晚了……”
他与孟绕白相识的时间终归是太晚了,但只要未迟,便一切都好。
楼下,得知孟绕白要和殷鹤出门,魏迹只是皱了皱眉,却没有出言阻止,近来孟绕白的心情如何,他是看在眼里的,殷鹤能让她的注意力暂时从长徽山庄那里抽离出来也好,省的孟绕白待在酒馆总想着去酒窖找酒喝。
她倒没有借酒消愁的打算,以孟绕白的酒量能灌倒她的酒着实不多,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破毛病,一遇到麻烦之事,或是心绪郁结时,喝酒对孟绕白而言是最能减轻压力的方法。
就如同有些剑客在悲伤痛苦之时会用练剑来发泄心中情绪,好酒便是让孟绕白平静的最大依仗,要是当年她未曾在鬼门关前走那么一遭,魏迹也不会成天盯着孟绕白的身体,每日汤药不断,连入口的酒都成了最清淡的果酒,小心翼翼的温养着,唯恐她又一次旧伤复发。
魏迹将发散的思绪收回,淡淡道,“出去归出去,外面天冷又在下着雪,早些回来,别着凉了。”
他说着,视线放在孟绕白的身上打量了一圈,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衣裳,眉头皱的更深了,“刚入冬的时候我记得找人给你制了件披风,那件料子不错,也厚实,待会出去别忘了穿上。”
孟绕白摸了摸鼻尖,讪讪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冷。”
她虽无法动用内力,但并不代表内力消失了,有内力傍身,天气是冷是暖对她并无太大影响。
魏迹轻哼一声,没有开口说话,意思却不言而喻。
孟绕白看向他,顿了半晌,知道这件事上魏迹不会让步,只能无奈笑了笑,妥协道,“好,放心吧,我会记得穿上再出门,等回来时如果了路过荀华斋,给你带他家的千层酥。”
魏迹先前曾对孟绕白提过荀华斋的千层酥尚可,他低下头继续忙活着手上的事,避开了孟绕白的目光,但语气明显缓和了下来,“随你。”
孟绕白闻言,便当做魏迹同意了,应了一声便转身重新上了楼——殷鹤还在等她。
当孟绕白收拾好,裹上披风出门时,外面的雪虽还在下,却小了许多,殷鹤站在她身旁,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皆挑不出任何异样,温润如玉,“我来为你撑伞罢。”
孟绕白踌躇了一下,似是想拒绝,但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殷鹤弯起唇角,眼底笑意愈发柔和,心中那股莫名生出的压抑与酸涩悄然散去,“随我来。”
他撑开伞,同孟绕白并肩步入雪中,缓缓向街道另一头走去。
魏迹站在二楼的窗口处,垂下眼眸静静看着两人撑伞离去的背影,或许孟绕白身处其中无法察觉,但旁观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殷鹤的维护之意。
他站在孟绕白身侧,正好为她挡住了不少寒风,手中的伞还稍稍倾斜着,没有让雪落到孟绕白的身上,就连脚下走的路,都特意选了积雪少的地方,以免沾湿鞋袜,完全称得上细心又体贴。
少年眉目间神色复杂,脑海中无数思绪翻转,而后纠结在一起,只有一个念头愈发清晰鲜明,“不会是喜欢上了孟绕白吧……”
要是真如他所想,那么殷鹤的很多举动都会变得合理正常,但这太荒谬了。
就算魏迹知道孟绕白恋慕殷鹤许多年,以孟绕白念旧和长情的程度,这个时间很有可能会继续延长下去,他也从未想过他们能在一起。
魏迹很清楚,孟绕白和殷鹤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生活在截然不同的环境中,有着截然不同的经历和想法,面对同一件事,他们两个的处理方式,完全可以称得上天差地别。
孟绕白从不是个会因为别的事物,而轻易改变自己的人,很显然殷鹤也不是,他们可以成为朋友,亦可以成为知己,但如果是夫妻……魏迹忍不住啧了一声,发觉自己完全无法想象。
殷鹤这种世家公子,又身为在书院中教书习字的先生,合该配个温婉可人的闺阁小姐才对,而不是如孟绕白这般江湖出身的,说起喝酒比谁都愉快的女子,这两个人无论怎么想都没法凑到一起啊。
况且,如果殷鹤只是个普通夫子便罢了,真有什么事孟绕白也应付的来,但他偏偏不是,连表面上的那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魏迹想着,头疼的按了按额角,他向来管不住孟绕白,如今只希望她自己能有些分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