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朝一日殷鹤觉得绘画无趣，决定去作诗，众人也会表示尊重，而非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出言劝阻，这便是殷鹤一直想要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自由。

而一旁的孟绕白则偏过头看着不远处的阁楼，神情若有所思，殷鹤从未欺瞒过她，泷西书院的确是个足够好的地方，既然如此，想必魏迹也会喜欢，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谈论医术，翻阅典籍，无论如何都比在酒馆里面看账本好多了。

“我能问些关于泷西书院招生的事吗？”孟绕白不曾犹豫，直接开口向殷鹤问道。

殷鹤微微挑起眉梢，神情有些意外，他不动神色的看了眼孟绕白，发觉到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便将目光收了回来，“自然，书院招生一事我知道一些，若有疑问，应当能为你解答一二。”

前段时间他才和院长应付完朝堂上那群老狐狸，让坐镇京都的那位暂且消了疑心与戒备，算是安稳解决了年后招生的事。

此事经了他的手，连文书都是由他来处理的，可以说整个书院除了院长，就只有他对招生一事最为了解熟悉。

“阿迹的年纪正好到了门槛，等元日过后，我想将他送入泷西书院。”孟绕白说道，“但先前从旁人那里听闻，要是有推荐信会好进一些？”

殷鹤回想起那个看似普通，实则气势凌冽，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清隽少年，弯起唇角笑道，“推荐信并非是必要之物，泷西书院招生从不看出身，只要魏公子能通过考核，拥有足够的实力或是知识，所谓的推荐信不过锦上添花罢了，就算没有也无妨。”

孟绕白点了点头，“那不知考核一般会如何进行？”

殷鹤仔细思索了片刻，方才回答道，“各院考核皆有不同，大多都是夫子们思索提出，整理完毕后由院长过目确定，再让他们各自负责。”

这个过程听上去麻烦，实际上多年运行下来倒也没那么复杂，跟着往年的过程做便好，唯一需要动用脑子好好思索的，只有考核内容。

他将前端时间从旁人那边听过来的消息，在脑海中快速筛了一遍，“例如今年武院那边便准备考察耐性与毅力，即便天赋一般，若性子坚韧，同样能通过，教导奇门遁甲之术的夫子则准备好了此次考核所需拼接的机关，而我所在之处，教导书画的墨院已决定考他们对于各方画派的看法，著成一篇文章……”

孟绕白站在伞下静静听着，未曾开口。

殷鹤将所知的消息大致说了一遍，微微侧过头看向孟绕白，缓声道，“不知魏公子准备入哪一院？若有需要，我可以为他写一封推荐信，考核的夫子若是见到了，应当会给我几分薄面。”

孟绕白曾是江湖中人，那么一直跟在她身旁的魏迹也应当步入过江湖，有七成可能会参加武院的考核。

以殷鹤表面上显露出来的温和脾性，他从不与书院中的任何人交恶，是个有名的谦谦君子，待人接物无一能让人挑出错处，即便武院里的那几位不在乎所谓的身份与人脉，也会看在他的面上，在一定程度内对魏迹放宽要求，不过分严苛。

“不必了。”对于殷鹤的话，孟绕白却摇了摇头，拒绝道，“其实推荐信一事我心中已有人选，不过以阿迹的实力，如今看来，想必不需要锦上添花了，要是旁人因为这个低估了阿迹……”

她抿起唇角，无奈道，“太得不偿失，这不是我想看的结果，他的医术很好，比天底下大多数人都要好，这点毋庸置疑。”

实际上以魏迹在医之一道上的成就，别说入泷西书院当学子，便是成为夫子都绰绰有余了。

闻言，殷鹤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起了当初同孟绕白闲谈时，她曾提过的那位在她重伤濒死之际，将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大夫。

以及……孟绕白身上常常围绕着的清苦药香，恐怕并非是他先前设想的那般，由大夫先开了药方，准备好药材，魏迹才会去煎药，而是魏迹便是他所想的那名大夫。

零碎线索所串成的事实赤裸裸的摆在他的面前，让殷鹤假装忽视都无法办到，他无奈的笑了笑，问道，“那为何要让他入泷西书院，是院中有他想见的人吗？”

现今在书院教医术的几位夫子皆是名震一时的神医，和那位身处太医院的御医大人齐名，甚至隐隐胜出一筹。

“没有，只是我想让他和同龄的人多接触接触，学点其他新鲜事物罢了。”孟绕白由衷说道，“千金裘不过一间小小的酒馆，我不希望他一直待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他还年轻，应当见一见更多的人，遇见更多的事。”

该做出的选择孟绕白早已做出了，该经历的她也都经历过了，这条没有终点的路孟绕白走了太久，她疲倦的停下步伐，是因为足够了，她已经从过往的愧疚痛苦中挣脱了出来，不用背负压力继续逼迫着自己走下去。

可魏迹不该和她一样停下，她的终点不是魏迹的终点，她要走的路也不是魏迹要走的路，仅此而已。

“我明白了。”殷鹤说道，口吻轻松温和，没有半点锋芒，如同一块上好的暖玉，小心翼翼的收敛了所有寒冷与疏离，将最好的一面露了出来，“这样的话……恐怕有一件事还需绕白的帮忙。”

孟绕白闻言眨了眨眼眸，有些好奇的偏过头看向他，似乎想问殷鹤是什么忙，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只是二话不说的同意了下来，“好。”

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询问，而让殷鹤产生她在犹豫踌躇，甚至是婉拒的错觉。

殷鹤弯起眼眸，轻轻笑了一声，垂下的墨发随着他的动作遮挡住了一部分眉眼，“不必紧张，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方才同你说的那些各院考核内容不能外传，至少，在招生开始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