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临重闻言笑了一声,将匕首放好,收入袖袍中,“从方才我便想说,公子是不是认错了人?”
他弯起眼眸,笑的愈发无害,同那个危险阴郁又喜怒无常的长徽山庄庄主,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我名唤孟重临,字青羡,是小阿白的兄长,虽说小阿白有时候不大待见我,但也不至于将我当做麻烦吧?”
“孟重临?”晏浮夷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而后看向孟绕白,“你认真的?”
虽然他知道孟绕白和秦临重的交情匪浅,但没想到现在连兄长这两个字都冒出来了,而孟绕白居然还任由他这般说,没反驳。
孟绕白根本没心情搭理两人口头上的交锋,她看着因为他们交手而乱七八糟的酒馆,额上青筋跳了跳,勉强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心中却依旧充斥着将他们都踢出店里的冲动,但现在殷鹤和柳淮曲便在一旁,她显然不能这么做。
孟绕白原先想过将秦临重的下落告知晏浮夷,但思及他们传信的方式并非安全到不会出任何差错,信件也有可能会落入其他人的手中,便一直没说,却没想到隐瞒的结果会是这样。
若她记得没错,他们明明没过节,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动了手?
孟绕白按了按额角,“唤他青羡便好。”这句话算是默认了秦临重的新身份。
“总之此事稍后再说,现在先把酒馆打扫干净,把你们踢倒的桌椅都扶起来,若是恢复不成原先的样子……”孟绕白向晏浮夷与秦临重露出一抹笑意,但这抹笑却虚假的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今日是元日,我不会生气,但接下来的一年,你们都别想喝‘千金裘’的酒了。”
晏浮夷:“……”你明明已经生气了。
这其实算不上什么威胁,天底下的好酒并非全数出自孟绕白之手,秦临重和晏浮夷要是愿意,完全能拿到比“落风华”更加珍贵的酒。
但这句话两人都不曾说出,他们自知理亏,只能安安分分的将酒馆清扫干净。
莫笑酥原本想去帮自家师兄的忙,但在看到孟绕白脸上的神色后,吐了吐舌头便乖乖坐了下来,继续包着自己的饺子。
孟绕白则压下情绪,将先前殷鹤拿过来的盘子放至桌上,“里面是花生和糖,记得包几粒到饺子里面去。”
柳淮曲捻起一粒花生,开口说道,“我知道这个,以前听旁人提起过,吃饺子若吃到这个便是好兆头,寓意来年事事顺利,康健长寿。”
莫笑酥点点头,“我还记得去年好几个包着花生和糖的饺子都被师兄吃到了,我一个没吃到。”
孟绕白闻言,揉了揉莫笑酥的头,“没关系,今年多包几个,酥酥一定能吃到。”
莫笑酥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好。”
已经包完自己那一盘饺子的魏迹,坐在旁边未被先前秦临重与晏浮夷打斗祸害到的干净桌子上,一边翻着医术,一边平静的泼着冷水道,“现在共有七个人吃一锅饺子。”
能吃到的机率着实不大。
莫笑酥压根没把这句话听到心里去,拿着小勺子挖了不少塞进饺子里,连原本的肉馅都快看不到了。
“对了,这次酥酥怎么也一起过来了?先前晏浮夷来信说你还差一年才能出师下山,再加上他近来也忙,原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孟绕白出声问道,将魏迹说的话题转移开来。
正在喝茶的殷鹤闻言,不动神色的偏了下头,面上虽不曾表露出来,但显然也在等着莫笑酥的回答,他亦想知道晏浮夷为何会来。
莫笑酥抬起头回道,“本来师兄是很忙,后来岑渡寒说帮忙的人手足够多了,让师兄不用成天待在那里,师兄就有空了,至于我嘛——”
她抿起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师父说我一直待在山上,也学不到什么了,便提前一年让我下山,跟着师兄四处走走,所以这次元日师兄就干脆把我一起带来了……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绕白姐姐了,绕白姐姐最近过的好吗?”
离开熟悉的江湖,卸下缀青衣,抹去了青衣剑的痕迹,来到泷西城,现在的日子,便是你所期待向往的吗?
“很好。”孟绕白忍不住又揉了揉莫笑酥的头,“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有了新认识的朋友,虽说偶尔会觉得闲散无趣,但这本身便是我曾想过的生活,已经足够了。”
她并未多怀念曾经的日子,她不喜欢鲜血,也不喜欢一日复一日的杀人,师父曾说过她所学的是杀人之术,拿的亦是杀人利器,却不是仅仅要用来杀人。
可惜孟绕白还是选择了那条路,那条要用无数人的鲜血与尸骸铺就成的路,但它通往的将是一个更好的,更适合良善之人的江湖。
“既然能绕白姐姐开心,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莫笑酥笑着说道,“若绕白姐姐一直留在这里,那以后每年元日我都来找你吃饺子,看泷西城的花灯。”
“明年元日要回去看师父,再不回去他就该骂你逆徒了。”正把翻倒的椅子一个个扶起的晏浮夷插嘴道。
“师兄!”
“无妨,即便不是元日,酥酥也可以来找我是不是?”孟绕白笑着安抚道,“酥酥以后路过泷西城,就来‘千金裘’,姐姐给你准备果酒,喝起来带着苹果香的那一种。”
莫笑酥点头应下,“好。”
孟绕白弯着眼眸,又同她聊了些琐碎杂事,她一直很喜欢莫笑酥,女孩笑起来总是甜甜的,早些年初见时,莫笑酥才刚刚开始练剑,剑都拿不稳,说话也带着一股软绵绵的奶气,喜欢跟在她的身后喊“绕白姐姐”,见她要走,就含着泪,半哭不哭的站在门口看着她,她心软,便多留了一天。
偶尔,孟绕白能透过莫笑酥见到昔年夏冬葵的影子,只是两人终究不同,那个同样喜欢喊她“绕白姐姐”的少女永远留在了秋天,谁都不是她,谁都无法成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