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绕白依言在大堂中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正好是以前殷鹤来酒馆时在一楼常坐的位置。
殷鹤的身形挺拔高挑,孟绕白需要站上椅子才能贴到的地方,他只需伸手便好。
孟绕白撑着脸看了一会,就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放在了殷鹤刚刚递给她的小木盒上。
上次送的是风铎,这次又会是什么?一幅画还是一幅字?但这么小的盒子看起来显然无法装下画卷。
孟绕白一边想着,一边用手指缓缓摩擦着木盒上面的精细纹饰,过了片刻才将其打开,发觉里面是一支碧玉簪子,静静的躺在白色绸缎上。
这支簪子的玉质很通透,大概在正式雕刻前选了极好的玉石,没有任何裂纹瑕疵,代表着花鸟的纹路缠绕其上,看起来复杂繁密,却不失雅致,镂空处还镶嵌着一颗小小的刻着勾云纹的白玉珠子,似乎是和田玉,用银丝固定着,平添几分华美,不至于显得太过素净。
孟绕白将玉簪从中拿出,忍不住摸了摸上面那颗白玉珠,她看得出来,不提材质,光是这工艺便不是一般匠人能做出来的。
不知为了这份礼物,殷鹤花费了多少工夫和钱财,孟绕白半垂下眼眸,忍不住弯起唇角,露出一抹明媚如春日暖阳般的笑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在心中不断翻滚涌动的情愫。
近来殷鹤对她的态度似乎过于亲近了,竟让她不由的生出妄念,若是他也……
孟绕白摇了摇头,及时将脑海中的思绪按了下去,不过是一份来自友人的礼物罢了,她居然被欢喜冲昏了头,又开始自作多情了起来。
要是殷鹤知晓她在心中这般编排他,恐怕脾性再温和,也会心生不愉,礼貌的逐渐同她疏离吧。
而另一边的殷鹤还不知道孟绕白此刻的想法,但除去其他,有一点她的确猜对了,为了这份送给“友人”的礼物,殷鹤的确花了不少心思。
他特意吩咐下人将库房中的蓝田墨玉拿了出来,将其交予了当今最好的匠人之手。
那名匠人已有数载不再为人做饰品,殷鹤找到他时,费了一番功夫和代价才让他答应了下来,好在最后的成品值得他为此花费的所有心力。
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殷鹤在心中想着,平日里孟绕白的衣着打扮都十分素净简洁,也鲜少用胭脂发簪一类的饰物,寻常女孩感兴趣的东西,放在孟绕白的眼中似乎和普通玩意并无不同,可能还不如一坛好酒。
殷鹤知道,若他送出一坛难得的烈酒,或许要比一支簪子更能让孟绕白欢喜,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带着些许不为人知的私心。
或许是因为秦临重的出现,又或许是因为他经历过孟绕白失去踪迹的那一整年,独占欲如藤蔓般在胸口肆意生长,殷鹤希望能在孟绕白的身上看到自己所留下的痕迹,看到她带着自己送出的簪子站到他的面前。
于是酒馆里的两人都暗戳戳的抱着自己的小心思,没有开口交谈,好在即便如此,气氛也并不尴尬,外面的爆竹声隐隐顺着冬日的寒风送入耳中,伴随着自窗户处落至屋内的阳光,竟显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直到殷鹤将该贴的春联与窗花尽数贴好,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偏过头看向孟绕白的方向,向她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话音刚落,殷鹤神情微动,目光不由自主的凝在孟绕白的发髻上,过了好半晌才轻轻眨了一下眼眸,似是诧异,似是惊喜。
但这些情绪都太浮于表面了,那下面所隐藏着的,是更多的晦涩情绪,它们交织在一起,催促着他向前迈步走近孟绕白,将她揽入自己的羽翼下。
但最终殷鹤只是向前走了半步,便克制的站在原地,遏抑住了所有的冲动与复杂思绪。
男人眼中的笑意依旧温润雅致,没有逾矩半分,看起来再君子不过,连说话时的语气,都是极其温和而真诚的,“这支玉簪果然很适合你……”
听见殷鹤的夸赞,孟绕白不大自在的笑了笑,但到底是经历过不少腥风血雨的青衣剑,虽有些羞涩,却不至于露出一副忸怩的小女儿家姿态,“我平日里不怎么戴这些东西,不知有没有戴好。”
“无妨……介意我来帮你吗?”殷鹤脸上的表情过于平静从容,以至于孟绕白没有多想,便干脆的点了点头,看着殷鹤逐渐向自己走近,站在了她的面前。
殷鹤的身形很高,这点孟绕白是清楚的,但直到他们这么面对面的近距离站着,孟绕白才发觉自己需要抬起头才能看到男人的脸。
“先别动。”殷鹤说道,微哑的声音如同是在她耳边响起的一般,孟绕白甚至能隐约听到殷鹤的呼吸声。
孟绕白乖乖站在原地,任由殷鹤伸出手将玉簪扶正,还顺势把缠在上面的几缕发丝也一点点解了下来,颇有耐心的将其理顺。
“好了。”他退后一步,缓声说道,“今日灯会绕白也会戴着这个吗?”
孟绕白有些疑惑的看了眼殷鹤,不大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自然,既然是扶斐你送的,总该时常戴着才对,若总放到盒子里蒙尘,岂不是白费了你的一番心意?”
她弯起眼眸,笑着回答了殷鹤的话,玉簪与今日所穿的一身襦裙衬的孟绕白多了几分温婉恬静,但还是无法掩盖她本身便有的飒爽气质。
无人会将她当做柔弱的菟丝花,抑或是娇弱的笼中鸟,纵然带着满身病气,看起来再虚弱,她也是能凌云直上的白隼,狂风和暴雨都无法将其击落,长剑纵然被封于鞘中,但出鞘的那一刻,依旧能在瞬间成为夺人性命的利器。
这便是他所心悦的,所爱着的人……纵然他见过再多再美的女子,也无一人能同她相比。
殷鹤轻声笑了笑,神情如常,却好像更加温柔,“你能喜欢便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