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临重撑着脸，神色戏谑的看着魏迹不情不愿的踏上了去泷西书院的路，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喉间的笑意咽下。

“他露出这幅模样，小阿白就不怕魏迹半路溜掉？”秦临重一边喝着苦涩的浓茶提神，一边出声说道。

孟绕白摇了摇头，“阿迹既然答应了我，便不会出尔反尔。”

说出这句话时，孟绕白特意将目光放在秦临重的身上，带着几分其他意味。

秦临重弯起眼眸，指腹缓缓摩擦着茶盏，笑而不语，他知道孟绕白这是在暗指当初长徽山庄一事。

多年前他曾答应过，若真到那一天，希望有孟绕白在旁见证，见证他放下怨恨，摆脱过去，重新踏上一条崭新的路。

可最后他不仅瞒着孟绕白，还明里暗里的让她莫要来涪城，将昔日诺言抛之脑后，提都未提一句。

孟绕白虽原谅了他，可此事却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好在两人之间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一名青年小心翼翼的上了三楼，半跪在地，低头向秦临重行了一礼，“属下见过庄主。”

他是先前秦临重从别处拨过来帮忙的人，话不多，但手脚很麻利，每次孟绕白还未开口，他就已经将事情办好了，细致又妥当，很得孟绕白的意。

秦临重偏过头，不轻不重的说道，“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他的语气不同于和孟绕白说话时的亲密，虽带着笑意，却多了些居高临下式的冷漠。

百盛梦不敢抬头，低低应了一声，便站了起来，微微躬身，神情恭敬，但若是直视他的眼眸，便会发觉藏在其中的恐惧忌惮。

“如今世上已没有长徽山庄，也自然没有长徽山庄庄主，日后称呼改改，别再让我听到庄主二字。”秦临重含笑说道，口吻中甚至好脾性的含着几分商量意味。

可百盛梦很清楚这不是商量，而是明明白白的命令，秦临重在警告他。

既然他不想听到这两个字，那么所有人都必须闭上嘴。

百盛梦努力保持着语气的平稳，以免被秦临重或是孟绕白发觉声音中的颤抖，“是……公子。”

他跟着秦临重的时间不比朱似真、金山康晚多久，他见过秦临重最癫狂的一面，也见过他最狠辣的一面，外人对于秦临重登上长徽山庄庄主之位的描述只有寥寥数语，轻飘飘的仿佛这个位子对秦临重来说唾手可得，无需花费多少气力，但百盛梦却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秦临重心思缜密，行事果断，若立下目标，即便不择手段亦要达到，百盛梦知道他是恨那些人的，怨毒仇恨刻进了秦临重的骨子里，促使着他一步步走上了庄主之位。

可就在杀那群人时，秦临重的眼中没有畅快，没有恨意，甚至没有半点欢愉之色，冷漠的像是在看陌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哀嚎倒下。

直到那群人的尸首在毒的作用下化为血水，流淌到他的脚边，秦临重才似回过神来一般，缓缓笑出了声，那笑声越来越大，每个站在他身后的人却只感到了无边的恐惧与悚然。

恶兽一旦出笼，便回不去了。

纵然现在孟绕白陪在秦临重的身旁，有好友制着他，让他缩回了一个名叫“孟重临”的壳子里，看上去好说话了许多，原先隐隐藏在眼底深处的癫狂狠辣也被尽数敛起，但那股对秦临重的惧意仍深深刻在百盛梦心中。

站在一边的孟绕白不明白秦临重的下属为何会这般怕他，却识趣的没问出，这是秦临重的人，如何做秦临重心中有数，用不着她来插口。

孟绕白看了眼百盛梦，收回视线说道，“我先下楼看账本了。”

两人明显有话要说，她站在这里除了占场子讨人嫌没别的用处，不如让出地方让秦临重安心处理事宜。

账本如今有专门的人管着，根本无需孟绕白关注，但她既然要看，秦临重也没必要拦着，况且接下来的话的确不适合孟绕白在场旁听。

秦临重点点头，“去吧，若再遇上闹事的人，你不便动手，直接吩咐我的人去就好，他们会妥善处理。”

昨天就有看不懂形势的因为“千金裘”卖的酒太贵而闹起来，但他话还没说几句，就被百盛梦“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

孟绕白收下了秦临重的好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知道了。”

她说完，便转身下了楼，向一楼走去。

见孟绕白离开，百盛梦压下心中思绪，再度半跪在地，低着头将一封信自怀中取出，递到秦临重的面前，“禀公子，这是今早金管事派人传来的信，请公子过目。”

秦临重接过信封，拆开后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眉目间的笑意一点点消融变浅，周身气势也没了方才的随意与轻松。

秦临重捏紧信纸，轻轻嗤笑一声，“不错……很不错，这点小事亦能让人半路截胡，葛家的仇家倒比我想象的多。”

他的语气冰冷，显然对金山康做事的速度很不满。

秦临重将整治葛家葛常春一事交于他，却没想到金山康还未出手，就已经有另一队人马雷厉风行的用不到一日的时间让葛常春吃到了苦头，甚至斩草除根的连葛家在彰鹑一带的势力都不放过，根本没给金山康插手的机会。

百盛梦安安静静保持姿势，跪在地上，没敢开口。

秦临重压下心中的火气，看完了信上的最后一行，不由的微微眯起眼眸，眸光晦涩而危险，眼底倒映出那短短几个字，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闷压抑的气氛在屋内蔓延开来，百盛梦知道这回金山康没做好秦临重交待下来的事，秦临重必定会心生不愉，却不知他会何时发作，又会如何整治金山康。

冷汗顺着百盛梦的额角滑落，连带着呼吸声都放缓了许多，恨不得秦临重察觉不到这房间还存在着第二个人。

可半晌过后，秦临重没有发火，甚至没有责罚金山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