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岑渡寒并不在意秦临重,以季喻的性格,他会帮着秦临重隐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在意的……是另一个人。
距离上一次同孟绕白见面,已有一年多的光景了,孟绕白收剑入鞘,转身离去前对他说多加保重的情形似乎就在昨日,他想知晓如今的孟绕白会是什么模样,放下缀青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后,她是否满足愉快,能够毫无芥蒂的摒弃所有凌冽锋芒,笑颜如花。
岑渡寒捻了捻指腹,想将上面的黑色痕迹抹去,始终没抬起头,将所有外露的情绪都掩藏的极好,似乎他天生就是这样一个冷心冷情的人,只缓声问道,“可曾见到青衣剑?”
他的语气中怀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期待与踌躇,他想知道孟绕白过的如何,又担心自己无法克制好情愫,做下前去泷西城相见的决定。
当初处理长徽山庄一事时,晏浮夷说的不错,他与孟绕白已是殊途,不再有同样的目标,也终将迎来截然相反的终点与归处,纵然怀抱着爱慕之情,除了层层掩埋,当做不曾发生,他什么都不该做。
季喻不通情爱,无法像晏浮夷那般,轻而易举的看出那张冰冷面孔下隐藏的真心与情意,即便听到岑渡寒问出的话,也没往别的地方想,毕竟在他眼中岑渡寒和孟绕白联手多年,算是有些情分,好友封剑退隐后,询问她的现状没什么不对的。
可惜……他并未见到。
“我找到酒馆时,里面只有秦临重和魏迹两个人,孟绕白不在。”季喻开口回道,“秦临重说她出门赴殷鹤的约了,大概要很晚才能回来。”
他原本想留下来等孟绕白,却被秦临重支了出去,季喻知道秦临重劝阻他的那番话中的含义,也知道他并不希望自己这时候见到孟绕白。
好不容易迎来平静安康的生活,却被他人打破,换做是他他也不乐意,可丁赟一事绝非儿戏,孟绕白有知道的权利,选择从始至终都该握在她的手中。
季喻本以为他和秦临重、魏迹的想法截然相反,甚至做好了避开他们同孟绕白见面的准备,却发现他们的目标殊途同归,秦临重给出了他能接受并同意的答案——等到真正确认丁赟的下落,做好了所有安排与准备后,再告知孟绕白。
最后,做出妥协的是季喻,他默许了秦临重的举动,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泷西城,如他们所愿,没有去见孟绕白。
“我没有见到孟绕白,但听秦临重所说,她近来过的不错,身上的旧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季喻想了想说道,“虽说孟绕白不大会经营酒馆,‘千金裘’的生意一直不好,可她不缺钱财,倒也没什么。”
比起卖酒,孟绕白更喜欢酿酒,早些年挣到钱财足够她挥霍很长一段时日,就算真没钱了,以那位继承了善医之名,以及手下人脉的魏迹而言,钱财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事物。
“千金裘”的生意不好岑渡寒是知道的,他从未去过,却会偶尔安排人顺路送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明白“千金裘”的现状如何,真正让岑渡寒意外的,是另一件事。
收入袖袍中的手微微收紧,岑渡寒抬起眼眸看向季喻,似是疑惑,似是诧异,这抹情绪将伪装着的淡漠撕开一角,却在流露而出的前一刻,被岑渡寒死死的按了下去。
“殷鹤?”他淡淡重复了一遍,让人无法从这两个字中听出什么特殊的情绪。
季喻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随口说道,“据魏迹所说,孟绕白与殷鹤的关系不错,他时常会来酒馆点一坛酒,同孟绕白共饮。”
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与孟绕白共饮,这点岑渡寒再清楚不过,孟绕白并不好接近,大多数时候孟绕白不会委屈自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以至于能让她取出所酿之酒,坐在一处共饮的,唯有她的好友与认可的人。
岑渡寒缓缓叹出一口气,再度垂下眼眸,不同于在殷鹤出现前,一无所知的魏迹,岑渡寒隐约了解一点孟绕白对殷鹤的情意与执着,如今看来……她似乎要得偿所愿了。
苦涩顺着舌尖蔓延开来,一点点充盈整个胸膛,复杂的情绪随之混杂在一起,剧烈翻腾着,一波接一波的冲击他的心弦,喉间也似乎哽着什么,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种感觉太过狼狈,岑渡寒很难想象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曾经的淡定沉稳在瞬息间被扯的支离破碎,只余下悲哀与细微的不甘。
但他不愿让嫉妒掩盖理智,能与心悦之人并肩同行,是莫大的幸事,岑渡寒想,他应当恭喜才对。
况且比起他,即便是殷鹤也变得合适了,至少殷鹤的身旁足够安稳平静,不会有江湖的厮杀声,也不会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书墨香总归比鲜血的腥气好闻许多。
岑渡寒抿了抿唇角,将脑海中的思绪遮掩的很好,即便流露出些许异样,在季喻看来,那也是因为连日的疲倦,与对丁赟的担忧忌惮。
过了半晌,岑渡寒才开口问道,“她是否得知丁赟未死的消息?”
虽然是询问,可岑渡寒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若孟绕白知道了丁赟如今身在淮嘉,以她的脾性,莫说那一身的旧伤,即便重伤未愈,她都会拿着缀青衣赶去淮嘉,与东营联系得知下一步的消息。
一旦孟绕白做下决定,魏迹拦不住她,秦临重亦拦不住,孟绕白只会一往无前的向前闯,直到做成她想做的事。
现在的孟绕白太“安静”了,被人劝阻下来的可能性小之又小,那便只剩下一个答案——她被蒙在鼓里,尚不知晓此事。
而不出岑渡寒所料的,有着一双清澈眼眸,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数载有余的刀客摇了摇头,面露无奈的说道,“并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