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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气

写诗小菜一碟。实话同你说吧,我四岁就会背诗,六岁就会写诗,读小学时就是广播站的优秀记者,校内校外哪个不给我跷一个大拇指?读中学时的作文从来不在八十分以下,被老师拿去贴在墙上当范文不下二三十回吧?要不是“文革”耽误整整一代人,别说北大或者清华,我至少也是留洋博士,怎么可能到今天还在编辑队伍里混?再不济也会在文学界、妇女界、环保界有一席之地吧?告诉你,我在全国出名的那时候,现在的这个作家那个作家还不知在哪里蛇行鼠窜呢。要不是权奸当道,要不是体制杀人,能有他们什么事?特别是那些女作家,都写过些什么?我姓白的在文坛看了这么多年,还真没一个顺眼的。她们不就是会拜门子拉关系吗?不就是会撒撒娇,装装傻,扭扭腰子,抛两个媚眼,发几条暧昧短信,呼啦啦把男编辑、男评论家、男记者、男评委、男书记统统搞定了吗?

红颜薄命,天妒英才,我有什么办法?连刘少奇那样的开国元勋也不得好死,连陈景润那样的大科学家也埋没多年,我一直遭受打压,没什么好奇怪的。明眼人都看清楚了:他们一个“抄袭”假案,就把我的主编位置黑了去,要置人于死地,但我朝中无人,能打官司吗?我没有后台,能摆平这个那个委员会吗?我一不送礼二不请客三不解带宽衣,你说姓吴的、姓刘的、姓庞的那些老贼能对我有好脸色?要不是我坐得端行得正,要不是凭实力吃饭,恐怕还被他们扫地出门了吧?恐怕还戴高帽、挨批斗、下大狱、充军流放、尸骨无存了吧?

你废话少说,狗屁少放,别同我说什么公道自在人心,别同我说什么群众。我算是看透了,群众算什么?你不也是群众?你心里有秤没秤?那杆秤在哪里?你充其量也就是今天私下里说句实话,但你有一个舅舅在《人民日报》当差,你怎么没让他为我拉拉场子?你有一中学同学在武汉大学当教授,你怎么没让他来写一两篇关于我的评论?你也有不少社会关系吧,怎么就不找一些知名人物,义正辞严地为我来一次联名上书?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弟弟的老丈人就是厅长,上次评职称时完全可以帮上我的忙,但你一直袖手旁观装傻充愣——你以为我真傻呵?你一点米汤就可以把我灌晕呵?呵呸——这套雨后送伞的假人情我不稀罕,捡回去孝敬你自己吧!

你不知道要提工资呵?

提工资?这也算好消息?也值得你眉开眼笑?你脑袋被踩瘪了吧?被蟑螂和臭虫做成窝了吧?你也不想一想,你我这样的人能提多少?连我们都提了的话,那部主任会提多少?社长会提多少?局长会提多少?广州那边会提多少?上海那边会提多少?军队里会提多少?那些位高权重的朝中高官会提多少?

你吃糠,人家吃米!你添一口汤,人家添十碗肉!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再说那些肥得流油的家伙还需要工资吗?手里捏着巨额公款,身边的马屁精前呼后拥。吃的有人送,穿的有人送,住的有人送,玩的有人送,连花姑娘也大大的有——你还别不信,媒体曝光的这一类消息车载斗量。就说我知道的那一位,姓崔的,我同他女儿熟呵,到他家去得多呵,他家的金龙鱼和樟脑球都是我送的呵。不怕吓着你,他随便掏出的信用卡就一大把,丢失几张也可能毫无感觉。他想怎么刷就怎么刷,刷个十万二十万,眼睛都不眨。你以为他是刷自己的工资?刷自己的祖宗遗产?刷自己的稿费或者专利?……拉倒吧,凭他那讲三句话也要秘书写稿子的水平,讲三百句话还不知所云的水平,要不是顶个乌纱帽,他给我提鞋我也不一定要。

你别提工资这事,提了姑奶奶就气不打一处来,就恶心,就悲愤,就浑身发抖全身冰凉,闹出个脑溢血你得负责。这些糊弄人的小伎俩,这些收买民心粉饰太平的老套路,骗得了谁呢?也就是骗骗你们这些二百五和臭木瓜。去去去——你去欢欣鼓舞吧,去奔走相告吧,去掐指头扒算盘敲计算器然后对着镜子傻笑吧。你炒菜时要多放油、洗澡时要多抹肥皂、看电视时要多嗑两粒瓜子,总而然之大手大脚花天酒地甜甜蜜蜜地幸福得找不到北。中国为什么不能民主?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太容易满足现状。中国为什么不能法治?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太喜欢贪图小利。这么多臭木瓜茁壮成长,中国还有什么希望?真应该像谁说的,派一百架飞机来撒耗子药和杀虫剂,撒上三个月,专找人多的地方撒,从南撒到北,从北撒到南,把你们都统统灭了——姑奶奶我才有出头之日!

你不知道崔部长进去了?

你是说他被“双规”?说反贪局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在政界、军界、商界、文化界的哥们姐们一大把,什么事瞒得过姑奶奶的耳朵?

姓崔的,我太知道他啦,对他的哪根肠子哪块肺不看个底儿透?他是蠢,走多了夜路要碰鬼,但你放心吧,官场的水深着呢。到时候会有人来为他说情的,会有人打电话、写条子的,会有人来给他作伪证、抽材料、改案卷、堵嘴巴、找借口的,到头来不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不定还查出一个优秀领导干部!你信不信?

就算他这次真的翻了船,你以为能把他全部的脏事都查出来?能把所有黑钱都追回来?拉倒吧,他的钱就不能悄悄转到日本或者瑞士?就不能埋到乡下哪个舅妈或者侄儿的菜园子里?就不能变成一笔笔人情拍在至交好友那里,相当于无形储蓄,以后再来慢慢地还本付息?我没贪污也懂得这些套路呵,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呵。录音机?针孔探头?没门!要是我收了钱,我会给你打收条?会当你的面点钱?会在电话里强取明要?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姑奶奶就不能暗示你丢在花园里,事后我再来捡一下?我捡钱不算犯罪吧?捡的钱放在办公室里,又没往家里搬,凭什么你说我侵吞占有?

你放心,姓崔的不比你我傻,不会不留后手。他就算在牢里蹲个十年八年,出来以后照样吃香喝辣。就算这家伙被毙了,他儿子、孙子也一辈子不差钱。再说,没有崔部长还有张部长呢,没有张部长还有李部长呢。即使抓了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又怎么样?轮得上你我有我们什么事?他反贪局什么的能解决我恢复职务的问题?能解决我冤案平反的问题?能让我身边那些阴险小人都洗心革面或者都斩尽杀绝?……起码一条,我上个月为接待国际友人支出的那几千块钱美容费和置装费,明明是公务开支,明明是爱国开支,他反贪局能给我报销吗?

去去去!别以我是三岁娃娃。什么反贪廉政——快给我闭上臭嘴。你再来哄我,我跟你急!到时候休怪我支气管炎想吐痰知道不?

我一定把你的意见反映上去。

你别说这句还好,一说这话就别怪姑奶奶我要爆粗口。什么叫我的意见?你以为这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不是你们的事?不是全国亿万革命人民的事?

你知道出版工作多重要吗?如果有关方面按我的想法去做,如果他们真正做到任人唯贤,还是让我当主编,再合情合理地让我当出版局长、宣传部长,在中央一级再发挥点作用,全国的出版界、文化界、意识形态领域何至于是这样子?市场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精神鸦片和文化垃圾?千千万万青少年怎么还会这样遭受心灵摧残?整个社会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压迫、专制、腐败、愚昧、虚伪、贫困、变态?……我最讨厌你们这样的嘴脸,说的比唱的好听,脸皮比东门老城墙还厚,该捞的一样不少,该做的能躲就躲,能推就推,能装蒜就装蒜。

拜托啦,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有事,我什么事也没有。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有意见,我什么意见也没有。只是一条:等到你们大吃苦头的那一天,你们千万别跳楼、别上吊、别割动脉、别放煤气、别吃耗子药,你们一个个就好好地自作自受吧!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全部都报。你们就等着天崩地裂九死一生万劫不复水深火热百年不遇从头再来真金不怕火炼青松傲对风霜得儿啷当——得,你把姑奶奶气糊涂了,我这说到哪里来了?是说梦洁牌床上四件全套吧?

别,你别生气了。

我凭什么生气?我生哪门子气?我同你生气犯得着吗?你把我当上访户、抑郁症、特困对象、待业愤青、望穿秋水的深宫怨妇呵?你是不是想同情和安慰我一把?是不是一见人就特想献爱心?小妹妹,你好可爱呢,好纯真呢,好美丽呢,哎哟我一摸你这小手就打心里疼。

嘿,你抬起头,好好地看看我——本大姐像个生气的样子吗?实话同你说,别看我是个单身贵族,我肯定比你过得滋润,过得潇洒,过得丰富多彩。像我们这种素质和教养的人,哪会看得起当官的那几个臭排场?哪会看得上发财的那几个臭钱?他们有什么呀?幸福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心态,是一种精神的自由,你得明白这一点。你得多读点书,多懂一点人生哲学。

你看看我,我现在照样穿超短裙,照样戴大耳环,照样描眉画眼披红挂绿,走到哪里都有居高不下的回头率,我高兴呀!我该蹦迪就蹦迪,该桑拿就桑拿,该卡拉ok就卡拉ok,该推油吸脂就推油吸脂,成天忙不过来,我高兴呀!我吃日本寿司巴西烤肉法国鹅肝酱——我高兴,怎么啦?我买美国内衣芬兰手机土耳其地毯——我高兴,怎么啦?我逛台湾游澳洲跑韩国看地中海风光——我高兴,怎么啦?我最讨厌打麻将,但我要上网qq、下水裸泳、坐飞机看足球、进国学班修身养性、一天吃三个冰激凌,怎么啦怎么啦?

走自己的路,让人家去说吧。那首歌是怎么唱来着?“咱们老百姓呀,今日里要高兴呀……”对,就这意思。本大姐今天要高兴,明天要高兴,后天要高兴,永远要高兴!我要不顾一切地高兴,全力以赴地高兴,大张旗鼓地高兴,高高兴兴地高兴,高兴高兴再高兴!

哈哈哈——

咯咯咯——

小妹妹,你能有我这样高兴吗?

2009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