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人交付自己的信任,一般需要多少时间?
布鲁斯183韦恩的身份和他多疑多思的习惯让他无论对于谁都难以交付全部的信任,无关时间长短,更多是习惯性的不信任;当然,能够站在他后背的阿尔弗雷德是理所当然的第一个,而当他以布鲁斯的身份对着维桑尼亚露出藏在腰腹间的割裂伤的那一刻,他隐隐察觉到自己也将眼前的女人划分到了这一范围内。
理智告诉他,选择信任维桑尼亚可能仍然是一件危险至极的事情。
毕竟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来没有让维桑尼亚见过自己和阿福以外的人,这种行为已经算得上变相的囚禁,可她根本没有说过半句抱怨,连独处时也未曾露出过一丝一毫抵触的负面情绪。
要说斯德哥尔摩之类的心理移情,维桑尼亚却又半分没有类似的状态。
哪怕到了现在布鲁斯183韦恩也没有放弃对维桑尼亚过往的追查,只是每一次的探寻都是石沉大海,如果说是实验,那么对她的抛弃有些过于彻底;如果说维桑尼亚只是个普通人,那她没有理由会以那种姿态出现在保护伞公司的废弃基地。
蝙蝠洞仔细调查过维桑尼亚的基因,她就只是个最寻常不过的普通人,除了身体较比常人更加虚弱以外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当然,在各地人口名单上找不到维桑尼亚183坦格利安的存在、乃至于世界范围都没有第二个坦格利安也能算是不对劲的地方的话。
可这就是保护伞公司花费大力气研究她的理由?
未免又有些过于牵强。
但是……
管他呢。
他今天实在是不想让阿尔弗雷德继续为自己担心,而维桑尼亚面前他似乎永远都有任性到不管不顾一切事情的权利。
男人脱下衬衣瘫坐在沙发上,任由腰腹间尚未愈合的伤口再一次被自己的动作扯开,新鲜的血液再一次浸透雪白的医用棉纱。
只要是有些见识的就能发现破绽:他腰间的已经不是简单几句极限运动就能解释明白的伤口了,可布鲁斯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想法就是了。
黑暗中的战斗渐渐升级,普通的小混混会被黑夜里无声鬼魅的黑影吓破胆子,可被利益冲红眼睛的穷凶极恶之徒就是一群疯子,他们可不会在乎眼前阻止他们的是恐怖传说的化身还是什么东西,他一次次升级战衣让黑夜里的蝙蝠侠变得愈发坚不可摧,可前提是作为布鲁斯183韦恩的普通人一次次重伤甚至垂死换来的惨烈代价。
维桑尼亚盯着布鲁斯身上被纱布包裹的伤口,她第一反应是翻出来屋子里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大的医药箱,动作迅速地翻出来需要的各种东西。
当割开包裹的纱布,鲜血淋漓的狰狞血肉展露在她眼前时,女人的神情淡定地可怕。
“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不太擅长掩盖秘密?”
消毒,清理,包扎,维桑尼亚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比特工出身的阿尔弗雷德速度还快上几分。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布鲁斯183韦恩知道如何寻求答案:或是早已见惯惨烈的死亡,或是经历过无数血腥的战场。
无论哪一个答案,都让人愉快不起来。
更何况一贯优雅从容的维桑尼亚这一刻脸色难看得要命,她速度极快的把布鲁斯的伤重新裹好,又匆匆拿来湿热的棉质毛巾细细擦掉他身上黏腻的冷汗。
“……你是第一个。”布鲁斯183韦恩下颌因剧痛而绷得死紧,脖颈青筋尽现,不消片刻已是满脸冷汗淋漓。
他现在可以确定自己信任着维桑尼亚。
…可他是凭什么觉得维桑尼亚也是同样信任自己的呢?
就凭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人类只有自己吗?
一切结束后,她终于松了口气,一脸疲惫的在布鲁斯旁边坐下。男人仰靠在沙发上,看着维桑尼亚银金色长发自她挺直的背后轻垂而下,在地上蜿蜒成柔亮的银河。
“——我一点也不想经历第二次这种事了。”
她喃喃念叨着,眉头微微蹙着,一派忧郁的愁苦。
有谁会舍得让如此美人露出这种难过的表情呢——如果布鲁斯183韦恩当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花花公子说不定就要上去哄哄了。
可他不是,不仅不是,还是罪魁祸首。
“可你手脚比阿尔弗雷德还要快。”男人手指抚过包扎完美的腰腹,语气很是微妙:“……让人怀疑,女士。”
这是又一次的试探,维桑尼亚很明白。
坐在她身边这个男人大概是无数矛盾的综合体,他不介意暴露自己的弱点和痛苦,让维桑尼亚的手指贴上他的额头和脖颈,却会在这种地方让人觉得自己永远站在他的对立面——
不会好好说话这点大概是名叫布鲁斯183韦恩的男人过早学会并过分精通的糟糕技能。
但是这不是什么让人无法忍受的东西,所以维桑尼亚将重新绞好的温暖毛巾重新贴上布鲁斯的脸颊,只露出他那双漂亮又干净的钢蓝色眼睛。
这么一看,他又乖巧得像是个孩子。
…一个天真的骑士,一个年轻的勇者。
如果不是天真又年轻,又怎么会轻易救下她这种怪物呢,那般情境之下,换成她如今想起来的任何一个人,都只会直接杀了她。
维桑尼亚瞧着布鲁斯183韦恩,目光又重新柔和了下来。
“我在战争中出生,在叛乱中长大,母亲称呼我为‘魔鬼的女儿’、‘受诅咒的怪物’,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就想直接把我扔进荒野里……而作为家族叛乱追杀的一方,很明显不止我母亲想要杀我,我其他的血亲也同样迫不及待等待着那一刻。”
她没有同对方讲述更多的细节,文化和历史的割裂让布鲁斯永远无法真正理解她的意思,维桑尼亚只是尽可能用双方都能理解的词汇描述自己的过往:“血与火的动乱在我的印象中持续了二十年,而按着你们的年龄计算,在我清醒的意识彻底终止前,应当是二十二岁——毕竟从我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一次应当算不上死亡。”
维桑尼亚低着头,仔细擦拭着布鲁斯腰腹上刚刚不小心蹭上的血痕,仿佛浑然不觉他的手指变得冰冷,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后来的事情,你大概都清楚了……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呆了很久,直到有人把我从黑暗里带走,给予我新的栖身之所。”
维桑尼亚微微扬起头,声音里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我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双眼睛,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记得。”
“所以请不用在试探我了,你想问什么我都会说的——任何事情,只要你问,我就会说,布鲁斯。”
“您要搞懂一件事情——在这儿,我一无所有。……所有的财产只有我自己,而你现在拥有着我的一切,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拿走任何我所能拥有的东西。”
布鲁斯有些喉结发紧,他挪不开自己的视线,只能任由自己堕落的目光继续被维桑尼亚的眼睛勾住,听她轻笑着对自己说:
“——毕竟我对您‘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