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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乃敢与妻绝

天边一片漆黑,夜空中燃起一盏盏灯笼,将七月斋后院里照的十分明亮。老板娘侧卧在垫子上,乌黑的长发垂落在地,一身殷红的衣裳,衣袖与衣摆上绣了一些花,露出洁白如玉的小腿,一只手拿着酒杯,一边似在冥思,远远看着倒显几分慵懒与惊艳…忽而一阵风起,薛一脸严肃的从房间里走出来,伸出手,感受着这股难得的微风…

老板娘睁开眼眸,垂眸间,院落里的灯火全部熄灭,喝上一口酒,轻喃:“不知今夜,来者何物?”

一旁躺着的黑猫慵懒的伸了伸懒腰,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张开嘴巴,呲着锋利的牙齿,如同烟雾一般散去…七月斋外一个中年男人如同木偶一样向前走着,一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神采,一副皮囊暗黄,发青…似死似活,更似一具行尸走肉!!!

黑猫坐在店门口,摇摆着尾巴,一双眼睛盯着向七月斋走来的行尸走肉,“喵嗷~~”黑猫对他发出警告的叫声。来人却并未停下脚步,直到走入店中,男人坐在桌子旁,一双眼睛里却含着泪…薛看着男人,笑道:“欢迎光临七月斋~请问,你有什么愿望或遗憾?又能支付怎样的代价?”男人只是一个劲的哭,像没有听见薛说的话一样,薛有些许不耐烦,转到柜台后,翻箱倒柜拿出一个玻璃瓶子,瓶子里有一粒红色的药丸子,薛将它拿出,捏成粉沫,洒在男人身上。老板娘这时候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袭红衣如血,衣上的花像活了一般,盛开得比先前艳了几分!更有蝴蝶翩翩起舞,男人看见老板娘走出来,手中拿着白玉酒瓶,酒水洒在地上,一瞬间酒香弥漫在店里的每个角落!黑猫闻着酒香醉倒在门槛上,薛赶紧捂住鼻子往屏风后退去,不满道:“怎么这样不小心~”说完,人早已经躲没影了。

男人看着桌子上白玉小瓶里的彼岸花,长叹一口气,道:“酒香醇厚,细闻似人生百味,辛,甘,辣,涩……”

“人生如此清苦凄凉,汝为何不一死百了?”老板娘满饮一口酒,每日虽饮酒,却从未醉倒过。男人面色蜡黄,发青,想必是在这无人之境流浪许久了,今夜的风…老板娘见男人沉默下来,便问道:“汝,为何囚困于此?久不复出?”

“我在找一家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店…走了许多地方,问了许多人,都没有人知道那传说中的七月斋在什么地方…”男子沉默,泪眼婆娑,“后来在一处山林里迷了路,一个和尚说能给我带路,跟着他走,天空越来越暗,周围除了乌鸦的叫声,便没有其他的声音。刚开始,我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后来什么都听不见了…”

“汝所寻之物,是情?是心?”老板娘靠着柜台,一双眸子犀利而冷漠,直击男人心底最深处…男人低头,眼中的泪落在桌子上,缓缓道:“昨夜梦见夫人说想吃桃子,我便在家门口的桃树下去摘桃,等我摘桃回屋,发现妻子却不在屋中!醒来,方才想起,吾妻早已经病死有十一年,她身着那件月牙白衣,她说,她最爱的便是这件衣裳…”男人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身体微微颤抖,老板娘拿起酒瓶喝上半口,微微皱眉,今日的酒,怎如此苦涩…

东家有一个傻女儿,每日神神叨叨,已到婚龄无人问津…恰巧桥家庄有一个落第秀才,情况同她家一般,两家父母私下把他们的婚事给定了下来。秀才每日与书打交道,偶尔出门卖卖字画,日子过得倒也富裕,女子每日与果树打交道,季节到了,便把果子上街一卖亦饿不了肚子。在二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就把婚结了。新婚三日余二人都不曾见个面,倒是女子端庄大方不要丈夫的礼还从家里搬了一棵桃树到夫家种上!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去了,直到有一天早上撞见女子与门口的桃树悄悄说他的坏话,这一看就知道是他那傻媳妇,“咳咳…”男子背着手站在女子身后,一脸严肃的道:“静思己过,莫论人非!夫人难道不知道吗?”

“额…今天的风好大呀!!!”女子东张西望就是不看男子,然后灰溜溜的跑回房间。男子在桃树旁立了一会儿,扭头对桃树道:“莫听她胡说八道!”不自觉的傻笑着走开了,他并非第一日看见她与这桃树说话,她哭也在这,烦也在这,唯独笑的时候却不在这……

从这日开始,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偶尔一起出去散步,一起卖画,一起在院子里种植花草,养鱼,一个疯子一个傻子在一起却成为街里邻居口中的神仙眷侣!妻子喜欢吃桃子,丈夫便大街小巷的买桃子回家,换季,丈夫便用卖画钱给夫人买衣裳,买首饰…女子在家里被当成祖宗供养着,一来二去闲话也多了,其实,也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知道其中的苦乐…

五年过去了,门口种的桃树长得壮了,却只开花不结果,渐渐的丈夫也很少出门,就连院子里的花也鲜少打理,每日闭门不出,只是偶尔见他出门卖画,卖完画也是急急忙忙的收拾东西回家…

丈夫在厨房烧好饭菜立马端到房间里,房间里的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女人听见脚步声,虚弱无力的睁开眼睛,看着憔悴的男人,心疼道:“夫君,今日天气如何啊?”

“烈阳如火,热得不行…”男人将女子扶起来,端起八宝粥,温柔的看着她,道:“来…”

“为何我这房间如此阴凉,似冬天雪地一样…”女子没有吃喂在嘴边的食物,男人听见女子的话,将她抱得更紧,眼中布满血丝道:“夫人,今年门口的桃树花

开得盛,可能要结桃子嘞!”

“肯定很甜,很脆,夫君每日辛勤的照顾它…咳咳咳……”女人说着便重重的咳了一声,男人心疼的轻轻的拍了拍女人的背,温柔道:“夫人,昨夜我梦见你住在桃树下,站在那里看着我笑呢…”

“夫君,我死后你一定要给我擦擦身子,给我穿你买的那件白衣裳,衣裳上有你绣的桃花,桃花绣得真美…”女人笑着说,眼泪却止不住,男人只是一个劲的点头,“我死后三年内,你便在另娶贤妻,要不然,要不然我不放心你……”

“咳咳咳咳咳咳咳…”女人眼中含泪,咳得越来越剧烈,最后一口血吐在地上,缓缓的闭上眼睛,男人眼中的泪瞬间挡住了他的视线…紧紧抱住女子的身体,无声的呐喊,哭泣!

“为夫怎能让夫人独身一人在阴间啊!等我!等我!!!”男人痛哭之后,去厨房烧水,给女人擦洗身子,给她换上那件月牙白的衣裳,衣袖上,他绣的桃花依然如旧…

女子下葬后,男人便开始嗜酒如命,终日醉死在街头,就算喝醉,口中那人的名字却从来没有叫错“韵儿”那令人羡慕嫉妒的世外桃源(家)如今杂草丛生,如同破烂的房屋,只有那门口的桃树,果实累累,甚至压断了枝干…男人醉倒在桃树下,梦中,女人温柔的望着他,给他洗脸,洗衣,做饭…

男人还和以前一样,出门卖画,给女人买衣裳,首饰,胭脂水粉…梦醒,一切皆是浮云游戏…

“夫人…夫人…夫人…”男子脸上挂着泪痕,最后倒在桃树下,看着树上的果实,悲戚道:“夫人每日照料你都不曾结果,如今她不在了,你却,你却硕果累累…”讲到这里,男人起身去厨房拿了刀,狠狠的往桃树上劈!树上的果子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男人扔下刀,摇摇晃晃的向远处走去,这一走便是一年,归来时,桃树已经枯死了,连同院子里的花草都枯死了…

他像一只孤魂野鬼一般四处流浪,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七月斋,能实现你的任何愿望!当然,你也要支付同等的代价!”他去询问那些人,那些人都对他避之不及,说他是人类,人类是不可能寻找到七月斋的!

他迷迷茫茫的在黑暗中寻找着,希望,希望有机会能寻到七月斋,能帮他实现他的愿望,可是黑暗是无边无际的,他怎么也走不出去,还常常出现幻听,讨论他究竟是人是怪?他当然是人,他有心跳,有呼吸…也常常这样回答他们!后来他遇见了一个和尚,和尚手持法杖,却是一脸严肃,他说他已经死了,他来带他去地府轮回转世…后来又说他执念很深!无法轮回…最后便带他来到这…可是他无论怎么走,怎么找都找不到传说中的七月斋!他在漫无边界的黑暗中流浪着……祈祷着……

老板娘摇了摇酒瓶,而酒瓶里的酒早已经喝光了,抬眸望向门口出现的人,谢必安手里拎着菜,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客人,皱眉闻了闻店里奇怪的味道,一边走,一边想道:“什么东西,这么苦……”

男人从衣袖里拿出一颗早已经腐烂的桃子,望着老板娘,道:“不知从那里掉来一颗桃子,迷迷糊糊的就走到了这里…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见她一面……一面……”

“好。”老板娘看着桌子上腐烂的桃子,伸出手,桃子飞到老板娘手中,慢慢的变成一颗完好无损的鲜桃,鲜桃顿时化成了人形,男人身体颤抖着,泪眼婆娑,颤颤巍巍的喊道:“夫人…”

“……”女人一袭白衣立在原地,直到男人将她拥入怀中,她才吞吞吐吐的唤一声“夫君”

谢必安从屏风后探出头来,看着一老人抱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叫夫人立马起一身鸡皮疙瘩!摇了摇头默默的退了回去!

“夫人精心照顾的桃树结果子了,还把枝条给压断了…听邻居说,桃子很甜很脆……”男人一边哭一边对女人讲诉…女人只是看着他满头的白发哭泣,女人缓缓道:“老了,都长白头发…脸上也全是皱纹……”

“是呀,夫人音容宛在…”男人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女人的脸,男人突然想到什么,往自己身上翻了翻,不好意思道:“本想让你吃几颗桃子的,结果,结果都弄没了…”

“能见到你,真好…”女人说完便化成一颗黑色的桃核,男人此时倒也不哭了,反而笑着说:“知道你好,没有被别人欺负,为夫心满意足了…”

“汝既不为生,也不为死。以你的余生为代价,生生世世永不能离开此地…”老板娘将桃核交到男人手里,男人跪在地上,对老板娘道:“谢谢!谢谢!”话完,男人捧着桃核离开了七月斋,谢必安端着酒来到老板娘身边,疑惑的问道:“店里怎么一股苦味?”

“苦,又何尝不是一种甜。”老板娘拿过酒,转身进了后院,谢必安只觉老板娘话里有话,抬眸便看见百面浮生图上出现一个漆黑的人的轮廓,他知道,老板娘又收取了客人双倍的代价,取下门口的灯笼,熄灭…

谢必安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看着浮在天花板上的灯笼,想到:“现在他们肯定还在露营地里玩吧…谁让他放心不下她们呢…一个除了喝酒还是喝酒,还有一个不靠谱的店员,还有一只只知道睡觉的懒猫!唉……”谢必安躺在床上,从未觉得压力如此之大,今天回来得似乎有些晚了,还有,那个和尚为什么一直坐在外面,谢必安翻来覆去,最后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老板娘拉开门,醉意绵绵,“咚~”一声倒在谢必安房间门口……嘀嘀咕咕道:“谁家门槛这么高?阿!!!疼死我了!!!”

薛化出真身,独自在院落里奔跑…

七月斋外的长街巷,一遍又一遍的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