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武燕匆匆下车,进了大院,追问王铁路道:“老王,这干啥呢?过节发肉,小日子过得可以啊!”
“哈哈……什么呀!巡逻逮了个偷猪的,贼好抓,猪难逮呀,这不刚弄回来,车轴都毁了。咦,你咋又来了?”王铁路一下子明白了,马上堵住周景万的话头道,“啥也别说了,昨天说的啥我反悔了啊,这几个人是我们大队的骨干,你都抽走,我们怎么办?”
“嘿,耍无赖是吧?”周景万给气着了。可这地方没他说话的份儿,一个大队喜气洋洋的,王大队长招呼着做笔录,把证据留好移交派出所,马上就来人了;另一头电话通知着,去郊区村里瞅瞅谁家猪丢了。这帮大小伙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周景万和武燕倒是听了个七七八八,一多半是赞扬猛哥弹弓打得好,专打踩油门那只脚,偷猪贼想跑都跑不了;另一半是幸灾乐祸,有人嚷了:“呀,你是哪个村的猪啊,身上这么臭!”
被问的是后到一步的任明星,他追着就和那队友掐了起来,熏得那人掉头就跑。还是王大队吼了声,这帮小子才停止了闹腾,队里两位正式民警叫着把嫌疑人提出来。那人出来后腿还是一瘸一拐的,真被逮着了反而不惧了,龇着黄牙大声嚷着:“你们打人了啊,我要告你们……你们警察打人了啊。”
“哪儿呢?哪儿呢?”有位小辅警瞪着眼嚷。
“脚跟,你们里头有人用弹弓打的。”嫌疑人伸腿了。
“怎么的?你偷猪了还好意思先嚷嚷?告诉你,我们辅警用弹弓那是备了案的,有持弓证懂不懂?进来,进来,先交代你偷猪的事。哎,你可以啊,这一头猪一百好几十斤呢,怎么抱车上的?”民警把嫌疑人带了进去,审讯开始了,队里难得有审讯嫌疑人的机会,辅警们都在窗外伸长脖子看着。
同缉毒队的抓捕、审讯相比,这就太不讲究了,周景万笑笑看着武燕问道:“追捕中用枪击中目标,和用弹弓打中踩油门的脚,哪个难度大?”
“短枪适用于近战和速射,二十米外就很难精准了。弹弓更难,需要两只手操作……呵呵,周队,您不至于想用弹弓对付毒贩吧?”武燕道。
“假如不是亲眼见,你能想象出来这么干吗?”周景万反问。这一问倒把武燕问怔了,她摇了摇头,老实说毫发无伤连猪带人都抓回来,也就这些野路子警察能办到。
两人瞅见王铁路上楼,不说了,直接追了上去,敲门的客气都省了,直接进去。周景万拉着椅子往王铁路办公桌前一坐,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王大队长喜滋滋地反瞅着,幽幽道:“老同学,昨儿个我想了想,虽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不能因为同情就坑这些秃小子。要是给编制入警招正式人员,那没说的,我四肢都举起来支持。可你肯定不是,还不是想找些能干的捡现成便宜,禁毒上那可是实打实地掐到你死我活。咱们穿着警服一切服从命令,可这些孩子,我怎么给他们一个去拼命的理由啊?”
“总得有成绩摆桌面上再提要求啊!”周景万道。
“拉倒吧,少给我打官腔,辅警问题多少年了都解决不了。我可不想耽误孩子前程,更别说有个三长两短,我王铁路不得愧疚一辈子?”王大队长道。
基层这位老同学也算是饱经风霜了,未想喜先虑忧。周景万愤愤道:“老王不是我说你,你咋这样?还没怎么着呢,你就往最坏处想,多少缉毒警呢,没见成批成片地阵亡吧?我们就招个外勤,还有师父带,你跟我说有什么危险?”
“那每年应届考生招聘的多着呢,你咋不去要几个?辅警也好几个大队呢,派出所干十年八年的辅警也不是没有,干吗非盯上我,让我当这恶人呢?”王铁路叫板起来了。
“少来,我还就给你杠上了,还就看上你们大队了,怎么着吧?别说调你手下的人,就调你王铁路也调得动,你信不?”周景万也拍着桌子嚷上了。
“你自己都下课了,装什么大尾巴狼?不是看同学的分上,我都不带搭理你的。”王铁路一提这茬儿,周景万无名火起,一把揪住王铁路的领子提了起来。这架势要坏事,武燕赶紧上去掰周队长的手,着急地说着:“放开放开……周队你失态了。”
确实太失态,周景万一放开,气得颓然而坐。王铁路先怒后惊,然后又觉自己失言了,这是揭了老同学的伤疤,尴尬了。周景万气不打一处来,半晌没吭声。王铁路“唉”了几声,难堪道:“抱歉啊大周,瞧我这张臭嘴。你那事还没定性?”
“没有。”周景万撇撇嘴,思忖道,“铁路啊,咱们同届,你比谁都了解我,我这大半辈子拿了多少奖状奖章,我自己都没个准数,那玩意儿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感觉了。你不会觉得我因为想立个功受个奖,就来你这儿挖墙脚吧?”
“正因为你不是这种人我才心虚啊。你带队,还不是枪口刀尖上打滚?我不是不支持你,其他大队也有来调人的,大部分人一听是缉毒,直接拒了,要是敢下文强调,我看大部分人连辅警这身制服都扔了跑喽!”王铁路无奈道。
“这样吧,我来说,我跟他们接触一下。有被逼犯罪的,可没有被强迫去打击犯罪的,这总没问题吧?”周景万道,王铁路点点头,默认了,不过立时又泼了盆凉水,提醒道:“昨儿个我们这儿走了俩,他们仨也干不长了。邢猛志和丁灿都报了公考,要集中复习。这俩要是一走,胖明星肯定走,他爸虽然生意倒闭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修理厂小工的工资都比辅警高。”
“嗯,我知道了,其实你是知道自己根本办不到,所以才拒绝我,是吧?”周景万道。
“别瞎嘚瑟,你也办不到。呵呵。”王铁路嗤鼻不屑。
两人关系很近,可相互不服,这叫板又要开始。正聊着,大院门外突突响着三轮车声音夹杂着人声乱了起来。王铁路起身一看,是失主来了,他让两人稍坐,急急奔了下来,一下楼吓了一跳,哎呀,来了十几号老百姓呢。打头的三轮车上一位胖妇女跳下来,直接奔向网猪的车头,一瞅就号啕大哭,久别重逢般直摸车里一头猪号着:“哦哟,我的猪娃呀……哦哟,可吓死娘了!”
说着就要抱,还真把猪当亲娃了,围观的一群小警哄笑一地。王铁路板着脸瞪了眼,小警们赶紧憋住了,王大队长这才展着腰板上前道:“谁家的猪,留下来做个笔录啊,偷猪的逮着要凭这个给他定罪呢!这位大姐,你来,给我们说个经过啊。”
“嗯……队长,可全靠你了,我都不知道咋谢你呢……你可救了我的命啦!”那胖妇人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到动情之处,就势一抱王大队长,千恩万谢的,这眼泪鼻涕流了王队一肩膀。
“就救了几头猪,没救命啊。”王队哭笑不得。
那妇人一抹眼泪道:“全靠猪娃攒钱给孩娶媳妇呢,不是救命是啥……老头,傻站着干啥?”
妇人被推开了,她回头嚷着开三轮的老汉,老汉这才醒悟,回身从车上端下一筐苹果。那妇人往前襟兜里一揣,挨着个给小警们递,特意拣了个大的塞到了王铁路手里,道:“吃啊,我家也没啥送,等过年宰了猪,我老头给你们送肉啊……快吃!不吃我不跟你做啥录啊!”
围观小警们哈哈一笑,王铁路妥协了,一扬手道:“好好,吃吃……一会儿做完笔录,小高,组织人给婶送到家啊。人到家,猪进圈,听明白了吗?”
“是,保证完成任务!”一位小警嘻嘻笑着敬礼道。
把闹嚷的人分开去做笔录,又通知派出所的来交接,一切妥当,王队长才注意到站在车边的邢猛志。他上前,顺手从筐里拿了个苹果,递给了邢猛志,拍拍小伙的肩膀,两人相视而笑,这是无声的嘉奖方式。
“吃吧。”王铁路笑道。
“队长,你这收群众东西,违反纪律啊。”邢猛志笑道。
“要守规矩今天这猪可找不回来。”王大队长笑道。邢猛志就着苹果“咔嚓”咬了一口,呱唧呱唧嚼着。
脆甜味道煞是好吃,似乎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苹果,王队早把一个吃完了,他幽幽道:“当警察有成就感的时候不多,现在就是了。猛子啊,有个事我得跟你提个醒。”
“昨天那三位缉毒警招人的事吧?”邢猛志直接道。
“啊?你已经知道了?”王大队长惊愕道。
“都不是秘密了,好几个大队都招人了,丁灿有个同学在网安上都被招走了。”邢猛志道,“怎么了,王队?您给点建议?”
“建议就俩字:别去。”王铁路道。
“呵呵,我以为您会鼓动我去呢,为什么呀?”邢猛志笑着问。
“沾上赌和毒的都是些比人渣还烂的货,这活儿可比不得你们穿上辅警制服开个小巡逻车溜达。你在这儿干得不错,虽然也干不长了,我宁愿你有个更好的归宿。”王铁路笑笑,又拍拍邢猛志的肩膀,转身走了,边走边说,“来吧,他们要找你谈个话,别头脑发热啊,我当年就是头脑发热从机关下基层,结果到现在都没回到局里。”
邢猛志笑着问:“王队,您不老说扎根基层警务,实践人生信仰吗?”
“少扯,有两种话不能信:一种是嫌疑人的谎话,另一种是领导的大饼。一会儿你就当他们是领导画饼。”王大队长今天意外地给了反向教育,此时邢猛志才发现,王队的思想觉悟基本和任明星的一般高。
小警重情义
“支队长……”
周景万匆匆追上贺炯的步伐,快开会了。见他又是这么风风火火地回来,贺炯很不中意地瞄了眼,难得地训了几句:“景万,自从让你下来,你可和以前截然不同了啊,人也看不到点精气神,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你知道自己在忙什么吗?”
“这,我,我有个事向您汇报一下。”周景万在师父面前,总还像个犯错的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