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先生的话语仿佛天籁，林玖如蒙大赦，恭恭敬敬地告退，向后倒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开。
背过身时，林玖嘴角上扬的弧度微微增大，眼眸中的笑意也更加明显，但总体还是在恬静柔和的范围内的。
这时，先前那五个侍从又各自手中端着菜盘，一个跟着一个，迎面过来了。
林玖主动往边上避让了一下，同时也注意到，侍从所呈盘中之菜品应当是醋鱼。
云来楼做的是醋鱼？林玖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据她所知，云来楼的“正宗”醋鱼就出现在双木楼的醋鱼之后，现在又被拿来和松鼠鱼一较高下……所以，她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等最后一名侍从也从身边经过，又和后跟上来的领头差役点头示意了以后，林玖没走几步，果然发现吴客正等在自己先前站立的位置，应当也是在等待大人们的传话。
出于礼貌，林玖并没有厚此薄彼，视而不见。她带着笑容道：“我和你爹也算有些交情，你可要替他加油、努力啊！”
我信你个鬼！你这个丫头片子坏得很！
吴客脸上戒备的神情有一瞬间还是崩了，而后他很快意识到这是在比试场上，评议大人们就坐在前方不远处，所以，这一定是这个小丫头的阴谋，为的就是表现她自己的风度，顺便激怒他，让他在评议大人们面前出丑！
我不能上当！
吴客挤出敷衍的假笑，瓮声瓮气道：“一起努力，呵呵。”
此情此景，当可入画，画名就叫“友谊第一，比试第二”。
林玖此举本就是一时兴起，是以她并未多言，微笑着点头致意以后，就在一片和谐的氛围中往自己灶台的方向行去。
她不由地回想起刚才钱老先生和安知府的问话，以及自己的表现，暗暗思量起来。
“钱老先生这算是为自己说话了吧，看来是对自己做的这道松鼠鳜鱼还算满意。这位老先生还真是果然如他先前自述的，对擅厨之人格外优待呢。”
“还有安知府，这位大人虽然年纪同样不小，但似乎颇为喜爱新奇有趣的事物，真对厨艺美食什么的其实算不上上心。从他对松鼠鳜鱼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更为感兴趣的是菜品的创意，唔，还有一些让人难以招架的问题……”
“话说，钱老先生和安知府应当是在场地位最高的两人，但他们都表现得意外地和善呢。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做任何逾越的事情。”
“还有，之前就觉得有些评委是不是圆润了一些，刚才离近看过，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呢。”
林玖的思路慢慢由还算正经的分析逐渐跑偏，直到看到第一号灶台边翘首以盼的徒弟才回归现实。
何承迎了上来，面露殷切：“怎么样啊，师父？”
林玖脚下不停，道：“等会儿你不就知道了。”
话是如此不错，可他这不是心里着急嘛，何承跟到林玖后面，转念却又想到，还是师父说得在理，少说少错，他还是不要瞎猜了。
林玖走到灶台边，看着已经被收拾好的灶台，随口赞了一句：“你手脚倒是勤快。”
何承嘿嘿笑了一声，道：“反正我等在这儿也是闲着，不如把东西收拾收拾，也省得人家麻烦。”
比试结束后通常会有专人来收拾场地，不过无论林玖还是何承，可能是出于职业习惯，都不太喜欢留下一片狼藉。
林玖“嗯”了一声，看向灶台旁边，她的“调味大军”还在那里。
何承解释道：“那些瓶瓶罐罐我怕我弄得不好，不合师父您的习惯。”
还有一点何承没敢说，他还怕万一出什么意外，等下还要用到……
“嗯，等下再收拾这些也不急。”林玖想的是，文书大人还没宣布比试结束呢，现在就把东西给收拾得一干二净显得怪怪的。
何承又道：“还有那一盘松鼠鳜鱼，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林玖走到这留作备用的第六盘松鼠鳜鱼跟前，虽说被林玖冠上了“试菜”之名，但其实她心中能把握到，这盘菜和呈上去的五盘并无任何不同。
“有些凉了，等比试结束后看看差役怎么说吧，总归是美食会的东西。”林玖顿了顿，接着道，“若是他们说不要，那……”
“那就留给大家伙儿尝尝吧！”一个声音接得很干脆。
林玖循声看去，就见一个年轻男子紧贴着围出比试场地的粗绳，嬉皮笑脸的，丝毫不管旁边维护秩序的差役的脸色。
要不是有差役阻挡，仅仅是一根绳子根本不可能挡住这种过于热情的观众啊。
那人见林玖注意到他，笑嘻嘻地扬声道：“小林姑娘放心，比试余下的菜品这些人向来不管的，若是你不在意，不妨给大家伙儿尝尝鲜呗！”
周围响起应和的声音：“是啊，我们还没尝过这叫什么、什么松鼠鳜鱼的呢！”
“你那伙计刷锅刷得也忒勤快了吧！”
也有人道：“想吃你不会自己买去？”
立时有人回怼：“你跟我说说哪里能买到这松鼠鳜鱼。”
——这是呈菜时林玖报的菜名被这些人给深深记下了。
看守围绳的差役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谁说我们不要的。”可惜他微弱的抗议被热情高涨的百姓们一致略过了。
看来是临近比试结束，大家都活跃了不少啊。
林玖将口中没来得及说出的“那我们就给带回去，好好的东西浪费了怪可惜的”这话给咽了回去，顺应民意改口道：
“若是美食会方面不要，大家又不嫌弃，尽可自便，就是有些凉了。”
林玖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凉了的松鼠鳜鱼可远没有热的好吃啊。
最先说话的那嬉皮笑脸的年轻男子倒也不是全然想占便宜，很上道地说：“白得的东西谁还会嫌弃这个那个的，若是尝着好，大家伙儿还是得去照顾双木楼生意。”
周围再次响起阵阵应和声。
林玖笑了笑，没再接话，耐心等候起比试结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