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冷眼看着张莹莹，她不惜自揭伤疤，也要说出后者的所作所为，这下子她倒要看看，她这个颇有贤名的大嫂还能怎么狡辩。

在众人若有似无的打量的视线中，张莹莹面上还是很能绷得住。

她看着李氏，像是在看一个耍小性子的孩子，温婉叹息道：“小莲，当年那桩婚事你大哥也是同意了的，我们当时真的是在为你考虑，希望你能过上富足无忧的日子……”

李氏丝毫不留情面地打断道：“哦？这么说的话，那你现在是不是也准备把你的女儿许配给一个四五十岁的人，让她去过这‘富足无忧’的日子？”

——张莹莹育有一子一女，长子便是眼前的李熙，女儿李诗语今日倒是未跟过来。

听到李氏竟然这样编排他那温柔知礼的妹妹，李熙当下不悦道：“姑妈，你身为长辈，怎么能这样说你的亲侄女呢？”

这次，他显然是记住了刚才的教训，知道把“姑妈”二字给挂到嘴边了。

李氏现在连正眼都懒得给李熙一个，直接忽略了他的话，只盯着张莹莹讥嘲道：“张莹莹，你若是真觉得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嫁给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去过什么富贵日子好，那你就赶紧给你女儿安排上，可别出来恶心旁人了。”

张莹莹反手按住了有些沉不住气的儿子，满面怅然道：“同样的错，我们怎么还能犯第二次……小莲，还请你也体谅体谅我和你大哥的无心之失，我们当年的初衷真的是为你好啊。”

听到这里，李氏几乎气极反笑的同时，简直想给她这位大嫂鼓个掌，竟然就这么给圆过去了。

张莹莹接着叹息，声音却刻意微微抬高道：“唉，就算你不相信我这个外人，难道你还能不相信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大哥吗？他总归是不会害你的吧。”

李氏颇感齿冷，就是因为她那个亲大哥也知道甚至是默许了这些事情，所以，她才更对这家人深恶痛绝，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可张莹莹又道：“若是论理，我们当时确实是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你心中对我们怀有怨气也实属正常，但是，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一家人之间，就是有天大的怨气也该消了……”

“……小莲，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公婆他们去的早，你在这世上更是只有这么一个亲大哥、这么一对亲侄子侄女，难道、难道你真的要彻底断绝这份情谊了吗？”

这就有点以情相逼、迫使李氏做出抉择的意思了。

不过，若是暂且忘记这两口子的所作所为，倒也还算是情真意切的一番话。

见李氏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的样子，张莹莹心中有些得意，再接再厉柔声道：“我这一趟过来，除了是不放心你，也是想念我的外甥女和外甥，玖儿和立儿就这么一个外家，又刚好还和熙儿、诗语年纪相仿，难道你就不想让他们多亲近亲近，日后也能多个倚靠？”

可这段话也不知是哪个字眼牵扯到了李氏的神经，她一改原本沉凝的面色，骤然暴躁道：“亲近就不必了！你的话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可以走了！”

李氏未出阁时，她这个“好”大嫂算计她的嫁妆婚事，这其实她也还勉强能忍，毕竟，其间还有她的亲大哥在；然而，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后来，这两口子居然又合起伙来算计过玖儿。

诚然，她有了玖儿以后，玖儿一岁岁长起来，却是个不言不语且对外界几乎没有反应的孩子，请的高人大师看过之后都说玖儿这是失了魂魄，可能这辈子都是这般痴傻的样子。

那时她虽然难以接受，但和玖儿她爹一样，从来都没有想过放弃玖儿，这样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亲生骨肉，叫她如何忍心。所以，彼时的林家饭馆虽然还算赚钱，但林家人生活却很简朴，为的就是能多积攒一些，好给女儿留条后路。

可那时的张莹莹呢？号称书香门第的她没少拿玖儿一个孩子的事情明嘲暗讽，连带着李熙和李诗语两个也常拿玖儿取乐！

再到后来，她这位“好”大嫂竟然还将如意算盘打到了玖儿身上，遮掩着给年仅七岁的玖儿说了一桩婚事！

一桩给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冲喜的婚事！

想到那份被张莹莹两头欺瞒着定下、最后颇为不易才解开的婚约，李氏眼中燃起火光，心中也烧着一团火焰，整个人仿佛一头护崽的雌兽，看起来似乎恨不得将还欲辩解的张莹莹生啖下一块血肉。

不过，此事可能会牵连到玖儿，李氏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于是，她只语气极为不善道：“张莹莹，你真觉得我的忘性就那么大吗？”

一而再，她又岂会给对方再而三的机会？

张莹莹一噎，方才看着都快要被说动的李小莲怎么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是她的话哪里有问题？

她又咀嚼了一遍刚才话中的内容，无非是暗示李小莲，后者的一双儿女只有舅家才是真正的倚靠啊……

张莹莹没觉得自己话中有什么疏漏之处，甚至不由地带着恶意揣测起来，双木楼越做越大，林家也发达了，没有娘家兄弟可供倚靠，李小莲这个正头娘子的位置真能做得稳当吗？

看着李氏怒不可遏的样子，张莹莹心怀恶意，暗中希望对方怒到破口大骂最好不过。

可惜李氏没有。

张莹莹敛了心思，面容异常凄楚，哀声道：“小莲，你真的不认你的兄嫂侄儿了吗？”

大启是一个讲究人情的地方，感情牌虽然不讲道理，但总是出奇地好用。

张莹莹再次发出此问，大堂中原本因为李氏所披露的事情而对张莹莹心生厌恶的看客们，立时又忍不住将心中的天平向张莹莹一方倾斜起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李娘子还能真就以后都不和哥嫂一家来往了吗？这可是她唯一的娘家啊。

事实证明，针还是只有扎到自己身上才觉得疼，没有体会过李氏痛苦和愤怒的看客们，当下又忍不住想起劝和不劝离的事情，甚至期待看一出阖家团圆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