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浑说吴掌柜你说的可不算。”林玖向周围的看客们微微拱手，坚定道，“公道自在人心。”
对比仿佛狗急跳墙般的吴掌柜，显然还是林玖这副有理有据的姿态更能博得人心，令人信服。
食客们那不言自明的态度终于让吴掌柜真正慌了神，哪怕是刚才林玖当众指出他花钱让孙二在双木楼的菜里放老鼠屎的时候，他都没有此时此刻这么发自内心的慌乱不安。
吴广财意识到，自己现在必须立刻马上得做点什么，不然自己可能真的就要失去这最后一批老顾客了。
见吴掌柜还欲狡辩，林玖取出她早就预备好的那张场景速写，在吴掌柜面前缓缓展开，道：“吴掌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和那孙二的勾当早就暴露在有心人的目光之下，还被人用画笔一五一十地画了下来，你还想抵赖吗？”
话虽如此，林玖也当然知道，这幅依据陆仁所述作出的场景速写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根本不能算是证据，不过，眼下用来震一震这被戳穿心思、无比慌乱的吴掌柜应该再合适不过。
等吴掌柜看清纸上的场景人物，消化了林玖话中潜藏的含义，果然三角眼微微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的神色。
见反应过来的吴掌柜伸手就要抢夺这张画，林玖倏地将画纸收回，转而大大方方地向好奇的围观者展示起来。
众人只看到，这张纸上画的是：一条小巷深处，一个看起来有些油滑的中年男子猫着腰站在一扇偏门门口，偏门向里侧打开了一道缝隙，那从门中探出半个身子的老者有着三角眼，大宽下巴，身形装扮都与眼前的吴掌柜极其相似。
再仔细一瞧，这有高大桂树从院子里探出的小巷，可不就是云来楼靠里的那条巷子！
竟真有大师能作出这般形神兼备的画来，竟真就把吴广财图谋不轨的场景给记了下来。
“不过是一张画，能作得了什么数？”吴广财夺画不成，兀自强撑道。
“吴掌柜说不作数，那又是不作数了？”林玖要的可从来都不是这个吴掌柜的认可，她再次朝向看热闹的众人，带着真情实感道，“我还是刚才那句话：公道自在人心。”
“这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铁证，也不知是何等的眼瞎心盲才能矢口否认，不知是何等的胆大妄为才敢置若罔闻！”
“可即便如此，即便歹人如此的用心险恶，即便我不过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女子，我也要站出来为我林家鸣一声不平，也好让诸位知道，某些人的皮囊之下包裹的究竟是人是鬼！”
“好！”大堂中不知是谁带头喝了一声彩。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得好！”
“确实想不到，吴掌柜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
伴随着周围的云来楼食客无可挽回的议论声，吴广财面上流露出了一丝疲态，身形也略微佝偻起来，整个人仿佛都苍老了不少。
可林玖没有那多余的同情心，去宽恕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双木楼何其无辜，遭受这无妄之灾。若是这姓吴的真的奸计得逞，这个时候谁又会来可怜双木楼、可怜林家呢？不来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见此行的目的基本达成，林玖瞧了一眼桌上被阿贵扫荡得七七八八的饭菜，淡定地忽视了自家徒弟看向自己莫名热切的视线。
林玖抬抬手，冲似乎还没有缓过劲来来的吴掌柜问道：“掌柜的，结账了，多少钱？”
“你们给我滚，我不要你的臭钱！”吴掌柜突然破口大骂道。
林玖瞄了一眼菜牌，飞快地道出价格，边示意何承付账，边笑着对仍然意犹未尽的其他客人们说道：“我们是来说理的，可不会白吃白喝。”
说着，林玖兴致又起，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自己花了钱的云来楼一品焖肉，也没吃，悠然道：“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它自美。吴掌柜，你这火候还不够啊！”
这双关之语让本就恨极怒极的吴掌柜彻底地气急败坏起来，他喘着粗气，蜡黄脸上满是阴厉：“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压过我一头了吗？真是天真可笑！经营一个酒楼可不是你想得这般简单！得罪了我云来楼，今年的美食会上，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在来之前，林玖早就有所明悟，因此对吴广财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并不畏惧。况且，以这个吴掌柜的品性，不管她来不来这一趟，双木楼本身的存在恐怕就已经是对这个吴掌柜莫大的得罪了。
而林玖也已经从安掌柜口中得知了江州城即将举办美食会的消息，也并不会被吴掌柜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给打得摸不着头脑。
面对吴掌柜提到美食会时那明显是有所依仗的得意之态，林玖不慌不忙地梳理道：“有句话我必须要说明白，我可没有总想着要压过云来楼一头，吴掌柜莫要以己度人。”
“有因必有果，我此番前来还是因为吴掌柜你昨日的所作所为。”
“还有，吴掌柜，我奉劝一句，有时间钻营这些鬼蜮伎俩，不如多花心思在酒楼的味道上。”
林玖说完这番话，也就没再理会吴掌柜那阴晴不定的脸色。有些人既然会做就不会轻易悔改，自己说一番话就让人大彻大悟纳头便拜这种事，实在是太过不现实。
起码不会发生在刚才还叫嚣着要让自己后悔的吴掌柜身上。
林玖笑眯眯地对还在大堂围观着他们这边的其他食客，尤其是那最初和自己讨论樱桃酥肉做法的邻桌夫妻说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诸位吃好喝好啊，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林玖还轻巧地拈起了盘子里的一块桂花糕，果真也不和面色阴沉的吴掌柜多做纠缠，带着身后的何承和阿贵径直向门口走去。
吴广财想做阻拦，但他只看着林玖身后那人高马大的年轻帮手心中就直打退堂鼓，他扭头想找寻自家的小二挡住，却发现自己那不堪用的两个小二竟然躲在看热闹的客人后面，丝毫没有过来帮自己这个主家的意思。
看着那容貌清丽的小姑娘带着身边的两个伙计光明正大地离开，桌上还静静躺着他们留下的几串铜钱，大堂里的食客们纷纷不约而同地或明或暗瞧向了神情阴沉的云来楼掌柜，那愤怒又畏缩的样子，两相对比，高下立判啊。
不过，身在云来楼内，又多是云来楼的常客，他们或多或少都和吴掌柜认识一些，几个人异样的眼色交接，尴尬的气氛在云来楼大堂中蔓延。
还是先前那经历过昨日双木楼之事的知情人咂摸着嘴，感慨了一句：“这位小林姑娘，当真是有乃母之风啊！”
随着这一句话打破了大堂中的寂静，此起彼伏的私语声在大堂内响起：
“看不出来啊！”也不知是说林玖还是说吴掌柜。
“听说手艺也不错？”
“‘有时间钻营这些鬼蜮伎俩，不如多花心思在酒楼的味道上’，这话说得，我有些想试试双木楼的菜色了。”
……
伴随着各种微妙的目光，“结账”的声音不断在云来楼大堂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