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哀哀戚戚的哭声引得阮桂泪水涟涟,他不去管自己满脸泪痕,只去安抚姐姐:“阿姐,不哭,不哭了。”
可他自己,却还是哽咽出声。
对于最亲近的母亲,他们两个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悲伤着。
等两个人略平复下来,邢九年便取来两个人随身之物:“这是令尊令堂的遗物,两位查验一番,看看是否有异。”
阮大死在苏宅,身上只穿了寝衣,没有任何旁的物件,但林福姐昨日是去礼佛,她身上带的东西果然不少。
阮莲儿一样一样看,她母亲头上戴的发簪被校尉找了回来,此刻正放在篮子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莲花荷包并袖中的两条帕子。
阮莲儿此刻状态不好,看得七零八落,最后也不知母亲身上到底少了什么。
但阮桂却道:“我娘的佛珠不见了。”
那一串阮大说要纳妾却被林福姐打走之后舔着脸送来的佛珠,就这么消失在林福姐身上。
阮莲儿这才想起来,眼睛又红了:“那串佛珠我娘很爱惜,日夜不离身。”
谢吉祥同赵瑞对视一眼,两个人一起遥望不远处的金顶山。
看来,有必要立即去一趟了。
苏红枣只凭这一句话,直接让人把她如今的悲凉境地联系在一起。
“那时候我才十来岁的年纪,同夫君一般大小,对于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其实记得不是很清楚,”苏红枣垂下眼眸,“我不知道是我父亲自己主动去赌,还是有人引诱他跌入深渊,总之,不过两月的光景,我就家破人亡了。”
赌博的可怕之处,尽显于此。
“当时父亲只在一家赌坊赌钱,官爷们来香芹巷的路上是否瞧见过,有一个同兴赌坊。”
谢吉祥点点头:“倒是看到了招牌。”
苏红枣声音逐渐平淡,仿佛所有的苦难都已消散。
“当时我父亲欠了那家赌坊五百两,我家里小本买卖,哪里凑得出那么多银钱,卖了包子铺,也还差三百多两,根本不可能全部还上。”
“因我爹一直关在同兴赌坊,我娘几次过去赎人都没见到面,等那卖了铺子的一百多两也折腾殆尽,同兴赌坊才来人抓了我娘、我哥哥还有我。”
谢吉祥看她虽然表情冷淡,但端着茶杯的手不停颤抖,便小心接过茶杯,让她自己细说。
苏红枣抬头看向谢吉祥,轻声说:“谢谢你。”
“因为已经过去二十年,梧桐巷的人来来去去,大抵也没人记得当年一家都很好看的苏记包子铺,我的长相随了父母,我哥哥自然也是。”
她这么一说,谢吉祥大概就明白过来,很显然同兴赌坊看中了他们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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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那五百两赌债还不上,他们一家只能被抓进赌场,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命运,看看苏宅外面那个粉色灯笼就可知。
苏红枣说到这里,忍不住低头擦了擦眼泪。
“事发那一年我十岁,我哥哥却已经十五,是当时梧桐巷最英俊的少年郎,哪家姑娘见了他都要脸红的。可坏也坏在我们家这张脸上……同兴赌坊的二老板,在路过梧桐巷时,一眼看中了我哥哥。”
谢吉祥猝不及防听到这话,茫然抬头看向赵瑞,却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
苏红枣的话还在继续:“同兴赌坊是燕京最大的赌坊,能在天子脚下做下九流的生意,一定不是普通人,我们一家被抓进赌坊之后,我哥哥就被领走了,我母亲直接就被送进红招楼。”
“大概因为我年纪太小,又可能哥哥……保护了我,因此我倒是没有跟我娘一起进红招楼,反而就留在赌场,由个老伶人教唱曲,学了一两年,我就在赌坊二楼给人唱曲了。”
也就是说,那一年她才十二岁。
想到这里,谢吉祥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所以,阮大去赌坊不是为了赌钱,他是为了……”
苏红枣苦笑出声:“他是为了去看我,但进了赌坊不赌钱肯定不行,于是他每次都小打小闹,玩点简单的,就为了看我过得好不好。”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当时阮大老去赌坊,一直去了好几个月,阮家也并未受多大影响,阮大当时去赌坊并不是冲着赌去的。
知子莫若母,尤其是阮大的母亲,对儿子一向疼爱有加,她肯定让阮父跟过阮大的行踪,最后确定阮大到底去看什么。
他是为了隔壁那个两小无猜的漂亮丫头。
这一看就不行,苏红枣已经被卖进了赌坊,早就不是自由身,同兴赌坊他们根本惹不起。儿子年纪还小,痴迷一个这样的姑娘总不会有好结果。
所以,夫妻两个一商量,便给他娶了一个童养媳回来。
林福姐无母双亡,寄人篱下,性格坚毅,小小年纪也出落得不俗,在阮父阮母看来,其实不比苏红枣差。
于是,这一桩姻缘便成了。
苏红枣大概也明白谢吉祥想到什么,便道:“夫君来赌坊没两个月,不仅输了十几两银子,还为了我跟同窗争执被书院开除,公公婆婆必不能忍,因此就给他娶了姐姐回来。”
她一口一个夫君公婆,叫林福姐也是姐姐,似乎自己真的是阮家的妾室,身份上没有一点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