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说是在开春,费文卿却急不可待,身子稍微好转便三天两头的往顾家跑。
顾北堂对这小公爷也是来者不拒,使出商人圆滑的功夫每日与他煮酒论道,上天入地,无所不谈。但只要费文卿说要见二位小姐,他便只叫顾莲眉出来。
半个月下来,费文卿连顾九烟一面都没见着。
小公爷有所不知,自打从皇后寿宴回来之后,小女便得了一场风寒,至今身体虚弱吹不得风不便见客。顾北堂见他不依不饶,也是说出了缘由。
送礼探病那天费文卿就见她略有些泛恶心想吐,看上去很难受,原来是已经染病在身了。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心下似是打定什么主意,闲聊了便也找借口离开。
当天傍晚,一车的补药浩浩荡荡地停在国公府门前。送药的人说是费小公爷特地吩咐,让他将这些珍稀药材送给顾大小姐补补身子。
至此费文卿的殷勤满京都皆知,万花楼他也是不去了。洁身自好,在国公府里也是练字读书比往常长进了十倍。
小公爷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岫儿随手把玩这一株天山雪莲,我们顾家什么没有,用得找他施舍这种小恩小惠,就这样的雪莲我们药房里还有三四斤呢。
自打那天楚祯在众人面前打趣费文卿睡了老鸨之后,这笑话也是传遍了所有下人的耳朵。
王孙公子没有一个不留恋秦楼楚馆,可大醉到不省人事,连老婆子跟女人都分不清楚的,费文卿还是头一个。
这般荒诞,品行可见。
好在自家小姐够聪明,装病躲避。那二小姐还心道那小公爷风流倜傥,拼命往上贴呢。
娘的牌位已供好了,且去上三炷香吧。顾九烟不想再听关于费文卿的任何事。
柳夫人的屋内寂静冷清,残留着淡淡的香火气,一面墙壁被熏得微微泛黄,那普度众生的佛像已染了无数杂尘。
这才刚入秋,屋内便浮起凉意,渗透脊骨。
原来娘十几年来都是住在这样冷清的屋子里,诵经念佛,吃斋行善。
将那佛像扔出去。顾九烟冷眸盯着那半笑不笑的佛,冷如寒冰。
大小姐。岫儿怯生生的,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佛像虽肮脏不堪但到底也是一尊佛像啊。
佛常说行善积德必有福报,娘虔诚诵经十几年,可有一点福报?它如今自身难保,何来庇佑天下。顾九烟冷道。
柳夫人牌位就供奉在一张靠墙的案上,盘子里装着皱缩霉烂的几个橘子,香炉里没有一点香灰。这屋子也不知多久没人打扫过,地上都是尘土灰白。
顾北堂虽将这牌位供奉好,但对于已遗忘的人,他只不过做做样子。柳夫人并非出身豪门,他也无需铺张浪费。
大小姐,可算找着你了。管家鞠躬而入,老爷说,小公爷等不及明年开春,十五月圆之时便上门提亲。
顾九烟捻起三炷香,鞠躬跪拜,而后才缓缓起身。
他还真是心急。淡然如冰,但她的眼神却倏然尖锐。
顾家上下忙里忙外,刷漆上梁。小厮们提着水,丫头们拿着抹布,将肮脏污渍都清洗一新。所有角落都没放过,唯独没有人进红轩院柳夫人的屋。
那一场大火之后,这红轩院已变成半个死宅。顾九烟从那移居到了西南角的文雅阁,那一片院子若无必要也不会翻修了。
顾家有此喜事,很快是也是传开,大街小巷都在猜测费小公爷是会迎娶哪一个小姐。听说顾员外偷偷已经续弦,讨了个三十来岁父母双亡至今未婚的贤淑女子,两个小姐都归她名下,这下二人都成嫡女了。
太子求财若渴,费文卿倒是比他着急。不管娶得哪一个小姐,这嫁妆少说也得上千两银子。楚祯眉宇忧虑,他心里担忧得却不止是这一件事。
罗剑云冷笑悄声道:南岸码头多了三艘货船,听说都是财帛锦缎,一船就值一万两,我可是打听到三艘船都是一个主。
海商们都有固定船只也都做这自己的行当,忽然多处三艘船定是这城内商人所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是这么大笔银子,十有这主人就是顾北堂。
给女儿准备这么多嫁妆,也足够费文卿向太子邀功。三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足够一万军队添置一身的好装备。柳凡的那支临行卫,不多不少也是一万人。
可是顾九烟若真喜欢费文卿,又何必对他那么狠呢,就算嫁过去的是她妹妹,可这嫁妆可假不了啊?罗剑云不明白,本来那王八蛋要的就是钱,她不会傻到给他送便宜吧。
谁知道呢,这是她的惯用伎俩了。楚祯不自觉嘴角轻扬,眼眸内也是淡淡宠溺。
让对方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实则她亦是暗中行进。
那老夫人怎么会同意呢,她一向看不起商家出身,而且这婚事还得国公爷点头才行,莫非是他曲线救国找了公爷撑腰?罗剑云一头雾水。
边疆遥远,快马加鞭送信来回也得半个月,在时间上费文卿根本来不及请示除非他早有预谋。
国公爷最看重门阀,打败西越他军功最高,可却让一个商家捡了便宜。对顾北堂他是心有积怨,按理说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但若为了太子,那可就不一定了。
费国公跟太子早有往来,楚祯在皇宫里不止一次见他们在私下会面,还鬼鬼祟祟不让人靠近,定然关系不浅。
这次父皇扳倒郑太师来保下功高盖主的费国公,就等于留下太子的左膀右臂,这其中意味实在是古怪的很。
陛下正当壮年,太子这时候着急可不是好事。
最近军营中的古怪罗剑云也是感觉到了,临行卫的三个统领都是禁卫军出身,禁卫军是圣上心腹,太子实在大胆。
在东宫内安分了这么久,原来都是预谋。楚祯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