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精准猜度人心的唯有涉世已深,见惯波谲云诡的人。一个十六岁的深闺女子,怎会将世事看得如此通透。玉山龙是杀人不眨眼的山匪,一句话就能让她生不如死。
在龙潭虎穴中,她还能如此冷定,这简直令人不可置信。
多谢殿下的匕首,要不是此物,我也难以脱身。顾九烟将那匕首双手奉上,这东西确实帮了大忙。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你留着傍身吧。
说不定以后还多的是用处,楚祯心中一紧,她竟然敢拿身家性命做赌注,帮玉山龙从牢里救出威豹。劫狱可是杀头大罪,威豹还是小有名气的山匪,这罪加一等可能会株连家人。
他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女子。
嗖的一声轻响,一道黑影从车帘中窜出,草丛轻响,有什么东西被扔在了那荒郊野丛里。月光下,只见是个小小的瓷瓶。
郊林寺方丈究竟传授了你什么医术,这么邪门还能让人硬化成石了?楚祯可是亲眼看见皇后冻成了一具石像,醒来后还失去了这当中的所有记忆。
师傅领进门,修心在个人。正统医术十年八年才能学会一点皮毛,我若走那正途也活不到今日。顾九烟暗中诡异笑了。
在国公府被人落毒时她已阅览了毒经三十六卷,若不是如此,她就辨不出那糕点饭菜中的毒,十条命都不够用。
国公夫人若想害你,会直接排出国公府的死士,不会这般大费周章,可见想害你的另有其人。楚祯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在无意中又得罪了什么人?
顾九烟苦笑:我一个深闺女子能得罪什么人,数来数去跟顾家有过节的也无非就是那两家。
郑瑞和赵正,一个书香门第,一个地方侯爷。他们儿子的死都跟她有关,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身为人父记恨她也无可厚非。
武临侯。楚祯呢喃道,那天他寻到给顾九烟下毒的那个女刺客,她于探问中自尽而亡,可见训练有素定出身高门。
郑瑞那老夫迂腐不堪,相信律例公论,府衙断定的事他纵然心有不服也只会乖乖认命。但武临侯不一样,他没有证据寻到凶手,可赵正确确实实是死在红轩院的后院。
无论如何,赵正这死跟顾家脱不了关系。
楚祯眼眸一亮,顾北堂堕马后的失忆,郑姨娘的病重身亡,还有柳夫人的意外,难道都是?
三殿下舍身救我两次,有些事我也不隐瞒了。顾九烟让马车走顾家后门,将其带到娘的卧房内,从落满灰尘的衣柜中取出一件已经泛黄的外衫。
殿下猜得不错,娘曾经是宫人,还是一个绣女。
这件衣服并不老旧,大约也就两三年压在柜底没穿。样式就是普通妇人的衣裳,料子也不昂贵可以说跟宫廷扯不上关系,楚祯不解,从这上面能看出什么。
这个结是宫中绣女常用的回春结。顾九烟指着上面一处缝合精密的地方,上面结着一串串细密的白点。
宫中绣女对绳结的要求极高,百种系结必须精通,这回春结是其中最基本也最常用的结。只要是绣女,都会在手上练习成千上万甚至更多。
娘在缝制这件衣裳时或许是心有所思,不经意的便下意识打了这回春结。起先她收拾娘衣物时没有察觉,直到今天看到常嬷嬷衣料上的结才恍然惊觉。
楚祯不通针绣,但听这么说,只要回去找个宫女比对便知。他猛然抬起眼眸,鹰隼如针。这么说,他在调查的时顾九烟也已猜到几分了。
这回春结虽是宫中常用,但每年退下的绣女也都会利用手艺谋生,或许其他裁缝学去了也不一定。他将那衣物随手安置在了桌上,神色冷静。
殿下或许有难言之隐,还不能对我坦诚。但殿下对我两次救命之恩我不得不报,娘的身份便是如此。若我有错,那也就全当我错了吧。顾九烟叹息,娘所创的针绣书籍是被她焚毁,娘的回春结是在哪习得她又怎会猜错。
你给国公夫人看的那宫绣,是不是也打了这回春结?楚祯惊问道。
宫中绣法成千上万跟民间绣法有不少相似之处,若想让国公夫人往宫中刺绣方面想,定然少不了这回春结。
这个自然。顾九烟轻然而语,若不是如此,我又怎试探得出国公夫人对宫绣也很熟悉。
回春结在宫绣中常用,也正是因为太常用而容易被人所忽视。国公夫人喜好赏绣,但赏得是大作是整体的构造,可她居然注意到了回春结。
她身为宫中案首绣女不光是沾着皇后的光,也是一步一步从最低等的绣女走过来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娘在十六年前或许认识国公夫人。
楚祯跟顾九烟的心都是一颤。
这一件外衫是娘的最后遗物,其余的都已烧了。殿下看也看够了,还请回吧。她抄起剪子,流利在那绳结上一划而下,通通绽开。
就为了给楚祯看一眼,她冒险将此物留到了今天。
宁王府内,楚祯凝望着墙上裱起的一副刺绣,神色凝重而又带着一丝哀婉。背影凄然,旁人见了都能感到深深的哀恸。
你家主子就是闷葫芦。罗剑云在外瞧着,跺着脚干着急。
陆风一言不发,他可不敢妄自议论自家王爷。
人家都将实话都说了,他还在这摆架子。顾九烟现在是有今日没明日的人,还稀罕知道他这秘密吗。罗剑云愤愤不平,故意将嗓门放大了些。
少将军,你就少说几句吧。陆风将他扯到一边,方才殿下已吩咐我,让我秘密到府衙找个替死鬼去将威豹换出来。他也不想顾家小姐有事,只是这秘密真说不得。
罗剑云皱了皱眉,撇嘴道:嘴硬心软,就是不干脆。柳凡那事也是,明明拿住了证据偏偏就爱纵虎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