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匕首被扔在杜冲的手边，加上他那一身夜行衣，众人只会认为是杜冲要对她行凶。就算伤的是杜冲，顾九烟也会被认定是自保。

庄夫子性子迂腐永远只想着息事宁人，这件事他一定会想办法压下来。事关黄门侍郎之子名声，只要府衙暗中调查就没有人会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顾九烟她将一切都算计好了。

楚祯愤怒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这是在挑衅！你知不知道杜文原在父皇跟前是什么身份，他一句话就能让你顾家满门抄斩！

对弘显帝来说，顾家生死存亡并不重要，他要的只是顾家的家财。若能有个理由让他们抄家将一切充公国库，那更好不过。

顾北堂多应酬而少承事便是这个原因，左右逢源不得罪人，但也不与哪家亲近。想着将女儿送入高门也是为了找到大靠山，他并没有因为弘显帝的赏赐而沾沾自喜，反而更加步步为营。

京都富商虽多，但愿意出资供给军饷的确是少数。若商贾都慷慨解囊，陛下又何须下那一道圣旨集资。爹被封员外其实是封给那些商户看的，有这么一个愿意出巨资供军饷的商贾，陛下又怎会杀鸡取卵。顾九烟怎会猜不到弘显帝这么明显的心思。

就算如此，黄门侍郎也不是你能轻易得罪。杜冲跟你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以至于他到要下杀手的地步？楚祯是着急得过头了，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手。

我正要问，殿下就来了。顾九烟叹息，黄门侍郎是宫中内臣，跟他们商贾之家素无交集。她也不知这杜冲是不是吃错药了，上来就是喊打喊杀。

这时，房门被打开迅速窜进来一个人影，带进来一阵汗臭味。面前的人背上衣衫势头，胸膛起伏不停喘着气。

这帮重兵真不是吃素的，费了我好大劲。罗剑云蹙了蹙眉，坐下来就给自己倒茶，润润这干燥得要上火的嗓子，杜冲已被抬走，庄夫子让人从后门送，这事看来是要压下了。

果然不出所料。

顾九烟不便久留，作别要走。

我送你。楚祯也将没说完的话暂时忍了下来。

不用了。顾九烟已打开了房门，广泽书院的地形或许殿下还没我熟悉。她侧身走向了暗处竹林，早在来时她就已将这的地形记清了。

女子院落寂静的很，要么是没有惊醒，要么是惊醒了也躲在被窝里不敢动。室内的青阳睡得很熟，跟她离开时是一个睡姿。

顾九烟将桌案上的香炉掀开，在内又撒上了一抹细小的粉。

轻轻吱的一声，轻烟消失，如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瞬间泯灭。

学堂上，庄夫子一本正经的念着书卷，讲得一堆大道理。底下官宦女子百无聊赖，眼皮困倦。

屏风隔侧，杜冲的位置空了，可书册等物还摆在桌上。那一支紫烟黄山的狼毫还搁在那，第一天入学时杜冲还曾炫耀过此物是圣上赐下之物。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不可能不带走，也就是说他还在广泽书院内。

前朝司马亮曾言，治国者不求其能高，但求其心正。诸位学子不妨对此说说自己的看法，咱们闭门讨论。庄夫子丢下书卷，不知怎的竟多丢了一个疑题。

这等表现的机会，公子们跃跃欲试，但事关大体又不敢多招摇，话到嘴边又是咽下去。

夫子，我等儿郎无官无职不得妄议国事，不如就由诸位闺阁秀丽畅言如何？屏风那边不知是谁，将烫手山芋丢到了这边。

对啊，诸位闺阁小姐也是自幼饱读诗书，平日也无人可商谈论事，不如趁此机会一吐为快。又是一人附和。

官宦女子中熙熙攘攘起来，谁都是一脸难色。她们说什么无所谓，但若被有心人告上去定要牵连父辈，定要说他们家风不逊落下一个罪，于是谁也不敢开口。

这话当然说的没错啊！一个爽朗清丽嗓音让所有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君明则臣直，只要为君者心思纯正，察纳雅言，必然会有诸多能人异士报效朝廷，提出许多治国良方。国之昌盛，离不开忠臣良将，为君者便是聪明绝顶也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若无圣贤者劝谏必有殃灾。

一席话如惊雷般炸响在学堂内，官宦公子皆是变了脸色，庄夫子吞了口唾沫，但也是捻须点头。抬头瞧了瞧那说话的女子，容颜绝佳看上去约莫只有十四五岁左右。

你是哪家的小姐？庄夫子不可置信问道。

青阳一时语塞，低下头瞬间羞涩起来。

回夫子，她是我家表妹。顾九烟起身答道，她年幼无知，就是这般心直口快，不过一点愚见，还望夫子见谅。

庄夫子更是诧异，这哪是愚见，简直句句说在点子上。可这学堂终究是男儿天地，又怎能让女子抢了风头：不妨不妨，都说了是闭门讨论，胡说一通也无妨。

他干咳一声，点了另一人发表意见将青阳的话给掩过去。

你也太莽撞了，那公子都知道无官无职不得妄议国事，你还抢着说话。顾九烟点了点青阳的眉心，像个大姐姐般教导。

青阳撇了撇嘴，她不像那些官宦女子要担心家族，就算是谈了国事最多也是被责罚几句。她当时也只当这是个课后闲话，嘴一快便也就答了。

顾姐姐，今夜我们到延云台赏月吧。你的诗才着实让人钦佩，我们也学那公子们来一场月下对酌？她挽着顾九烟的胳膊撒娇，这么好的良师在身边，不偷学个一招半式可惜了。

好，依你。顾九烟也没拒绝的理由，这书院内的日子悠闲得很。夫子只将心思放在官宦公子那边，对她们女儿家也便照顾好起居，其余的一概不管。

暗角处，一个人影悄悄窥视着二人，狠狠咬紧牙关，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