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去见子锦了……”景宁喃喃。
“公主不必忧心过重,不如小歇一会儿。”徐平答了句,伸手示意小秀,指了指边上的椅子。
小秀浑身都在发抖,步子都有些错乱了,我看得难受,正想上去帮她一把,内堂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其声惨厉,混杂在隐约连绵的诵经声里,更觉惊魂。
我猛惊了一下,说了句:“是谁?”脚下已经本能地往那里走了过去。
徐平一把拉住我:“别去!”
又是一声惊叫,却是就在耳边,小秀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来:“公主!公主!不好了!公主晕过去了。”
我上前两步低头去看。
“你要干什么?”小秀慌张地推了我一把,推得我一个趔趄,徐平抢步扶住我,不及张嘴,只怒视了小秀一眼,这样一来一回,可怜的景宁公主已经滑落到冰冷的地上去了。
“我会医术,让我看一下。”我对小秀解释了一句,蹲下来开始检查景宁的情况,所幸景宁脉象平衡,脸色虽差却并没有冷汗虚脱的异状,只是受惊过度而已。
“没有人吗?扶她去躺下吧,这样躺在地上会着凉的。”我站起来说了句。
刚说完内堂便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就是之前那个在我身后关门的内侍,一身素服上溅满了鲜血,两手也是,血滴一路落在地上。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又听到他的尖叫:“不好了,皇上他……他……”
2
急促的敲打声从正门处传来。
“开门!哪个胆大的奴才闩了门?快把门打开!”
小秀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上,徐平慢慢挺直了身子,走到正门处,也不开门,沉声道:“守灵之夜何人在此喧哗。”
外头声音又起:“狗奴才!国舅爷要进去见皇上,快把门打开!”
国舅爷?朝中只有一个国舅爷,除了我所认识的王监军还有谁?那张横肉挤压眼鼻的脸再次出现在眼前,即使只是回想,也让我后背一凉。
徐平还未回答,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细碎的金铁声,火把的亮光伴随着呼喝与叫声同时出现。
“大胆!虎威禁军怎可穿越偏殿进入灵堂,胆敢阻拦皇亲,找死!”
而后便是刀剑相交的声音与惨叫声。
“你,你们……我记得你!你是徐持的手下!竟敢杀国舅的人!”这句话也已惨叫声告终,之后刀剑纷纷出鞘的声音与王监军那变了调的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你们竟敢……造反了,你们这是要造反吗!皇上!皇上你快出来看看!”
徐平立在门内一动不动,手中却长刀出鞘,那满身鲜血的内侍已经惊恐到无法直立行走的地步,跌跪在地上,向我这里跪爬了几步,满是血的手指按在我的鞋面上。
“叫御医,快叫御医,皇上不行了……”
我僵直着后背蹲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完全靠一个医者的本能在行事,伸出手去按在他的脉门上。
这个人没事……他身上的血都不是他的。
内室中又传来一声惨叫,却是比之前微弱许多,听上去像是垂死的呻吟。
徐平并没有回头,只沉声说了句:“小玥,到我这里来,站到我背后。”
但是那呻吟声令我的胃止不住地痉挛,我听到自己艰涩的声音:“不……我得去看一下。”
“小玥!”徐平的声音紧了,但我在他回头的同时站起来,快步奔进了内室。
内室的门在刚才那个内侍奔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开着的,我几乎是冲进去的,只怕步子稍慢一些就没了勇气,再也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跨过那道门,我一眼便看见躺在地上的老人。
先帝病逝宫中,中元帝戴孝登基不过月余,我只在皇家狩猎那日遥遥见过他一面,只记得他身材肥硕,坐在众人拥簇之中的马车上,一身明黄,身体像是嵌在椅中的,行动也极尽迟缓,不过是左右转头看了看两位皇子都费时良久。
现在他就在我面前,白色孝服上全是血,口中还在不断呕出大量的鲜血与血块来,整个人都躺倒在血泊中。
吐出来的血块已经从之前的鲜红转为暗色,隐隐透出某种诡异的黑紫。
情况确实危急,我来不及检视便伸手往药囊里摸索,太师父离开前留给我五颗保命的药丸,之前师父遇险我一口气用去两颗,现在还有三颗剩着,先替这老人吊着命再说。
我跪在血泊里,正要将药丸放进老人的口中,身后突然伸过一只手来按在我的手背上。
我紧绷的神经猛跳了一下,几乎尖叫出来。
“谁!”
身后的男人将嘴唇靠近我的耳边说话:“嘘——别怕,是我。”
我回头,耳朵边缘擦过子锦的嘴唇,两只眼睛对上他的,在他的瞳仁上看到自己因惊恐而变得煞白的脸。
“这是救命的药,他中毒了,在吐血,子锦你快放开我。”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子锦又对我“嘘——”了一声,两只手握住我的肩膀,半挟半扶地将我移到一边去:“父皇累了,不要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