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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陈汤的愤怒

羊皮卷上记载,冰玉牍片取自三块黑色陨石之一,与刘氏皇族的血脉有莫大关联,竟然指的是这事?

对手一看刘贺恢复原状,壮壮胆,举刀又要攻来,刘贺急忙将羊皮卷贴肉塞入怀中,覆盖胸前的伤口。冰玉牍片见血之后立竿见影,刘贺先是前胸变得半透明、里面的五脏六腑隐隐可见,随即是扇笼般的肋骨和脊椎骨变得透明,隐形的迷雾飞快地笼罩头部、腰胯和四肢。

其实这一切发生的时间非常短,没过十几秒,刘贺全身变得隐形。对手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浑然忘了攻击,刘贺一刀刺在他大腿上,那人哀嚎一声抱着腿倒地。

张怡舞等人眼睁睁看到这一幕,几乎停下罢斗,刘贺又一刀刺伤张怡舞眼前的敌兵,那人捂着腿部摔倒在地,其余的人这才回过神、剧斗如昔,刀剑撞击的铿锵如爆豆般传来。

形势顿时逆转,四人对四人,还有一个隐形的刘贺,对方脑子转得飞快,转身就逃,一边逃一边大喊:“海昏侯在这里,刘贺在这里!”

张怡舞等人勃然变色,若是敌兵听到刘贺在这里,大队人马堵塞通路,他们插翅难飞。这时后面一瘸一拐地跑来一人,杜延明挥刀要砍,刘贺现身阻止道:“别冲动,是驿长!”

须发花白的驿长低声说道:“殿下,快把外衣脱给我,我扮成你的样子,引走他们!”

“你?”刘贺盯着老人混浊的双眼,从直觉上说,他不像在撒谎。

“我出身于故昌邑王的王府,我见过故王与王妃对你有多疼爱,那时你还是个婴儿……别犹豫,殿下,莫非你要让大家都葬身于此?”驿长急得花白胡子不住颤抖,一跺脚、将刘贺头上的金冠扯下来戴到自己头上,又披上刘贺脱下来的外衣。

“昔日‘巫蛊之祸’牵连甚广,故昌邑王为避免牵连府中的老仆,将我辞出王府,送我一颗金饼让我回故乡谋生——现在是报恩的时候了!”驿长向刘贺深深一揖,迈着不灵便的步伐,向混乱处走去。

张怡舞将羊皮卷塞回刘贺前襟,隐形的迷雾氤氲着,遮盖住刘贺的身形,在其余四人的掩护下从另外一个方向突围。

遥遥听见敌兵在喊:“海昏侯在那边,穿绸衣、戴金冠的是刘贺!”

“他要跑了,快投长枪!”

有人凝神屏气、“嗖”地投出标枪,狭窄的走廊里没有遮蔽物、避无可避,“刘贺”腿脚不灵便、躲无可躲,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投中了,快钉住他,长枪刺住他!”

“割他一条胳膊,也算功劳!”

“混帐,别和我抢,这条腿是我的!”

“疼死了!这只脚是我露在外面的,不是海昏侯的,还砍!老子和你拼命!”

刀剑砍进骨头的钝响和哀嚎传来,猩红的血渍像堵不住的水管喷得到处都是。看来刘永的手下已经陷入疯狂,完全不顾刘永“留活口”的命令,只顾砍下“海昏侯”的一块身体去邀功。七八十人堆叠在一起,恍惚中,甚至把同伴露在外面的手脚当作海昏侯的手脚,捉住就割。神智还算清醒点的人忙着争夺残缺的尸体,开始自相残杀。

金子,黄澄澄的金子;爵位,千户侯的爵位,使得这些人不辩老人与青年人,不辩黑发与白发,他们笃定地认为自己捉住的是海昏侯,他们认为这血肉模糊的尸块能给自己带来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有人胆敢告诉他们分割的只是一个老驿长,他们一定认为那人是骗子,想攫取手中的功劳……

刘贺在脸上抹了一把,他没哭,脸上全是泪。

天已蒙蒙亮,灰纱在粉色的晨曦前褪去,鱼肚白泛起在天边,石头上凝结的露珠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挥发。

陈汤重重地坐在石墩上,罩衫被血污浸透,他的双手因过度疲惫而颤抖,扶在剑柄上。

长剑的剑刃如图蚕咬过的桑叶,布满豁口,他看看身旁的副官,副官的盾牌上坑坑洼洼,那是被钉头锤和斧头砸的。副官的肩甲上有个小孩嘴巴大小的豁口,敌兵用鹤嘴锄将护肩铁甲砸得翻卷入肉,3毫米厚的铁皮叶子与肌肉和断裂的锁骨绞在一起。

若是手部与铁甲搅一起,军医只能将整只手锯下或是砍下,旁边的学徒举着烧红的烙铁,一旦血如泉涌,就得将烙铁按在伤口上止血,彼时没有“麻沸散”,病人常常疼得昏过去也顾不得了。学徒哪见过这阵势,本来就紧张,被军医连声呵斥之下,手一抖握不住钳子,红炽的烙铁落在地上,烧得一卷绷带冒起青烟,接下来是军医更大声的呵斥。

总不能砍下副官的整扇臂膀,将铁叶子从伤口中翻出只会扩大伤势,再加上断裂的锁骨,军医有些束手无策。血流在副官身下汇成殷红粘稠的小湖,副官疼得五官扭曲,咬着刀鞘、不至于剧痛之下咬断舌头。

副官追随他很久了,能和陈汤这样狂傲不羁的上司配合默契的二把手可遇而不可求,陈汤一直想着带副官去边境并肩作战,一刀一枪在边庭上搏个封妻荫子、衣锦还乡,现在同袍兄弟忍受着凌迟般的痛楚,而他无能为力。陈汤攥紧拳头,指关节攥得发白。

这一仗可谓惨胜,九百羽林军在遭遇夜袭的情况下击退了一千三百多人,付出牺牲一百零五人、重伤两百四十八人的代价。在这穷乡僻壤,缺医少药,再过一两个时辰,两百多重伤者也会加入死者的行列,就像副官那样。

而根据打扫战场的亲信汇报,海昏侯一行人不知所踪,刘永手下疯狂抢夺的,只是一名老年男子,八成是驿长。而当陈汤率领亲兵挥刀冲向那些争夺尸体的人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自己人来争功。

五花大绑的刘永被拖到陈汤跟前,陈汤看看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刘永,拄着长剑起身。敌兵那一下鹤嘴锄本来是冲着他来的,副官一膀子撞开他,急匆匆举起盾牌。但鹤嘴锄还是擦过盾牌,啄进副官的肩头。

“找五杆长枪,把他钉在地上。”陈汤笑眯眯地说,“再拿把鹤嘴锄过来。”

杨敞赶紧过来劝:“使不得,这是江都王!”

“这副样子,也能算王?”陈汤只看了杨敞一眼,杨敞退后三步,只感到自己和老虎火炭般的眼睛对视了一下。

刘永嘴里堵着麻核、口不能言,像头即将送入屠房的年猪,嘴里呜呜、拼命挣扎。陈汤狠狠踹他小腹一下,刘永疼得涕泪交流,倒在地上,捂着小腹满地打滚。

他随即感到左腿剧痛,一杆长枪贯通而入,捅进去时扎裂了胫骨,钉在地上时搅裂了腓骨,刘永疼到两个眼球凸出,要不是嘴里堵着麻核早就咬断舌头。

随后是右腿,陈汤不吝啬于再用一把长枪,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右边的股动脉,一点一点地把枪头摁进皮肉、扎透小腿,陈汤可不想让他痛痛快快地死去。

刘永顿时无法站起、双腿伶仃将断。陈汤如法炮制,用带倒钩的枪头将刘永的左臂、右臂钉在地上。

然而和接下来的事情相比,前面发生的事情可谓仁慈。此时副官已经死去,陈汤掰开他的上下颌,拿起刀鞘,凑着晨曦仔细观察。

刀鞘上的牙印周围带着血渍,剧痛之下,副官将刀鞘咬成了扁铁。

陈汤从亲兵手里接过鹤嘴锄,掂量掂量。

“我的兄弟现在牺牲了一百一十五人,还会有更多人在一个时辰内死去。每牺牲一个人,我会用这个小东西在你身上做个记号,不知道是你先死呢,还是这些记号先爬满你的身体呢?”

陈汤将鹤嘴锄高举过头顶,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而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的刘永。

陈汤嘴唇微微翕张,轻声说:“第一下。”

在微曦的晨光中,鹤嘴锄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锄在刘永的左膝盖上。

一声惨呼,所有人别过脸去,仿佛感到自己的膝盖也特别疼。

如果和拔出来的剧痛相比,扎进去的痛楚简直就是挠痒痒。膝盖骨和半月板和结缔组织缠住了鹤嘴锄的尖头,而陈汤明显没有耐心像扬州绣娘一样理清杂糅的筋肉,一带一带地将鹤嘴锄抽出来,碎肉、骨渣从破麻袋般的膝盖里拔出来,苍白的骨茬卷着粉红的肌肉和筋膜露在外面,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陈汤不耐烦地一扯鹤嘴锄,将尖头上挂着的一根筋扯断。

刘永早已喊哑了嗓子,嘴巴张大到几乎脱臼,但一声哀嚎也发不出来。刘永深深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半个时辰前的混战中死去,当时被冷箭射死都是莫大的仁慈,他开始羡慕庐陵王刘震了。

所有存活的人望着手持鹤嘴锄的陈汤,感觉他以后要么是汉朝的心腹,要么是汉朝的心腹大患。陈汤抹去溅在脸上的血迹,面无表情地再次举起鹤嘴锄。

“接下来是第二下。”他说,其他人痛苦地别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