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没有抬头,她额上的冷汗一滴滴滴到雪地里。
她知道必是要抬头的,但她心存侥幸,若是不抬头,是不是眼前这人就能放过她?是不是她就能从容逃出生天?
“大胆,皇上旨意,你怎敢不遵?快点抬起头来,莫要惹皇上生气。”
晚晴听出是朱公公的声音,这声音中明显带着皇上已洞悉一切的暗示。
大势已去。
晚晴心中明白,却仍想螳臂当车,她闭了闭眼睛,想要让时间停滞在这一刻。
朱公公见她这般失仪,不由连咳了两声。
她只好微微抬起头,皇上饶有兴趣地弯下腰,轻佻地用两根手指抬起她俏生生一张芙蓉面,笑着夸赞道:
“果然是位佳人!原来皇后还会金屋藏娇……说,叫什么名字?”
晚晴心乱如麻,低低道:“奴婢杜氏。”
“杜氏,不错……”皇上携她的手,待要拉她起身,谁料她竟纹丝不动。
皇上略惊了一惊,站直了身子,眉头微微一皱,不悦道:“怎么,你不乐意起身?愿意在这雪地里跪着?”
“奴婢身份卑微,冲撞了圣驾,甘愿跪在这雪地中折罪。”晚晴身如筛糠,强自硬着头皮回话。
皇上往后退了半步,冷冷道:“怎得,朕是老虎,会吃了你?”
“杜氏,还不好好站起来听圣上训话……”朱公公又一次发声,这一次他的话语里可是带着极强的警戒意味了。
晚晴知道再不能忤旨了,只好站起,躬身道:“奴婢身份低微……”
“你的身份低不低微,朕说了算……”皇上再自然不过地牵住她的手,眸子里藏了一丝笑意,温和说道:“走,带朕看看你的居所。”
晚晴忙乱之下,抬头看了一眼朱公公,朱公公对她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她只觉眼前一阵黑,头像炸了一般,极不情愿地将皇上带到了那间耳房。
皇上见她案头磊磊的书籍,大部分都是佛道的典籍,也有一两部儒家的书,便问道:“你母家是做什么的?”
晚晴又要跪地,却被皇上一把揽住,温温道:“坐下说话,动辄跪着,难道朕是暴君吗?”
晚晴只好任他强壮的手臂揽着自己柔弱瘦削的肩,低声禀告道:“母家现在获罪,奴婢没入掖庭。”
“你是官婢?”皇上略带了点惊讶,问道:“你父亲是谁?因何事犯事?”
“家父杜宇,因秦州科考案获罪。”
“杜宇?原四门博士,对吧!”皇上微笑,望着晚晴亮如繁星的双眸,轻轻道:“朕早听说他的女儿颇有几分才华,……是你吗?”
晚晴浑身僵冷,此时连那冷汗也止住了,只是禁不住发抖,摇头否认道:“是,不过奴婢……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称不上才华。”
“奇怪了,你这么害怕做什么?”皇上只道她初次面圣惊恐,也没有责备她,只是语气更缓,安抚她道:
“你莫怕,你爹的事情,朕知道,他是受人牵连罢了,他的罪,朕可以赦免,你若乐意,朕还可以再让他回国子监任职。你可欢喜?”
晚晴闻言,二话不说,立刻屈膝跪地,郑重道:“皇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奴婢的父亲既然已犯了事,自然便要按照国法处置……”
皇上看她一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满是惶惑不安,不禁怜爱之心大生,将她拉她入怀中,用微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滑过她软腻柔滑的白皙脸颊,哑声道:
“你倒颇为懂事,甚和朕意。不如你来侍奉朕,怎么样?朕……不会亏待你的。”
晚晴的脸刷的红到了脖颈,她的身子僵硬地像是一块石板。
虽在皇上的怀中,她却没有半点温暖可言,只觉得彻骨的寒冷。此时听到这种似乎称得上是温柔的话语,她竟无话可说,亦不知该如何拒绝。
皇上看到她的颤栗,只当她是姑娘家怕羞,忍不住垂头轻吻了吻她的脸颊,还未说话,忽听到朱公公在门外低声道:“皇上,皇后娘娘回宫了。”
“不急,你好好考虑一下!”皇上替她掠了掠鬓发,温和地说:“朕不强迫你。”说完,便放开她,径自站起身。
晚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孤注一掷道:“皇上,奴婢不愿意。奴婢自幼追慕佛道,愿以身礼佛,为帝后祈福。”
“你说什么?”皇上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蓦地回头问她道:“你说你不乐意?”
“是,奴婢身份低微,不配侍奉皇上。奴婢愿以身礼佛,为皇帝皇后祈福。”晚晴掷地有声,再一次重复了刚才的话。
此时不但皇帝惊呆了,连外面刚赶过来的裴后和侍女太监们也都惊呆了。
在这个国度中,在这个宫廷里,在这座殿宇内,竟然还有女子敢忤逆皇帝的旨意,激怒皇上的后果,谁人不知!只是不知这女子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皇后见晚晴竟敢如此大胆,吓得打了个趔趄,珊瑚上前一步扶住她,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跪地向皇帝请罪道:
“杜氏来宫日浅,不懂规矩,冒犯了皇上,请皇上恕罪,此事都怪臣妾御下不严,若是皇上要罚,就请罚臣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