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阳善平静地注视着我。

“尽情地自豪吧，陈天灯。因为有你的贡献，我们距离成功更进了一步，这是人类的救济。你会称为救世的牺牲品，但后世的人们一定会记住你的名字的。”

听到他的话，我眼角微微一抽。

“就算这样……有罪依然是有罪。”我垂下视线，嘶哑道，“你们想救世这件事，无法美化你们杀人施暴的非人道行为。你说你们无罪……滑天下之大稽。”

“你想否认「救济人类」这件事是善的吗？”阳善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似乎是觉得我的想法很可笑，“如果连拯救人世苍生都不算做善，那又有什么算是善？”

这不是善与恶的问题，这是有没有罪的问题……\0

不，不对……

阳善这样的人，八王岭的这种行为，真的还能被称作善吗？

怎么可能。

就算他们的目的是好的，但依然无法改变他们行了惊天之恶的事实。

“我不知道什么算是真善。我只知道你们是恶人。”

“……嗯，这样啊。那我就举个例子吧。”阳善想了想，开口问道，“如果一个女孩，被一个坏人绑架。你作为代表与罪犯谈判，但交易谈崩，罪犯已经发了疯，想要在你面前撕票，这个时候只有你能救下那个女孩，而你救下女孩的唯一办法，就是开枪击毙罪犯，那你要怎么做呢？”

“……”

“如果你是个警察，你倒是还可以拿保护人质的责任与义务之类的说辞，来为自己的杀人行为作辩护。”阳善笑道，“但你若不是警察，假设这个情景发生在国外，你只是那个女孩的男朋友，而你又恰好手里持枪，那么你为了救人而杀人吗？”

“……”

“如果你想要认为我们八王岭是在做恶，那我可以认为，你是因为觉得「八王岭害死了这么多人」所以是恶。但如果杀人是恶，那按照你的想法，你为了救那个女孩而杀了罪犯，也是恶。”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想说坏人就该死吗？即便你杀了坏人，也不算作恶吗？”

“不管怎么说……杀人就是不对……不论出于什么理由，杀了人就是恶。好，我承认这点。”我咬了咬牙，这般说道。

…就算我这么说，似乎也没有任何说服力。

因为就在不久前，我就为了救出赵湘怡、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见到了濒死的郑泉儿与武访枫时的愤怒，下了死手杀掉了董泉泓。

我这个人，只是个在嘴上诉说正义，行为上却无比放纵的……最差劲的人渣……吗……

“错。陈天灯，你应该明白，为了善行，而做出的必要的恶举，不应被视之为恶。”阳善面无表情地阐述着他的道德观，“不论在哪个时代，牺牲少数人，拯救多数人，都不会是恶举。更何况，这只是牺牲区区几千几万人，换来几十亿人的生机，这不仅是善举，更是人类的伟业。懂了吗，你这伪善者。”

阳善为了确保八王岭的另外七位当家，都能有效地成为对抗貙旃的力量，并不会对他们做太多限制。

为了能让他们留在八王岭，为了能让另外七位当家永远追随自己。

阳善纵容他们作恶。

在阳善看来，这不过是为了杀死貙旃、拯救人世所付出的，必要的牺牲。

人类的伟业？

人类的伟业，就是这种惨状吗？

那么多的女孩被奸污，被囚禁。那么多的无辜人被平白无故地折磨致死。

美人冢？

我很想知道那血淋淋的坑底，到底堆着多少具尸骨。

恐怕正如阳善刚刚无意间提到的。

是几千几万。

“我不认同……”

就算我承认我是伪善者，我也绝对不会认可阳善的理论。

你们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这种行为，不论你们再怎么粉饰，也绝对不可能被称作善行。

但是我却找不到有效的反击点——不是找不到，是没有精力去寻找。

甚至我连自己到底要持怎样的观点，都没有精力去考虑。

现在的我，早已因长期的肉体痛苦，精神逼近崩溃，没有去深思他那真诚的善意中，到底孕育了怎样的罪恶的精力。

现在的我根本没有余力去与阳善争辩。

“……是么，是这样啊。”

阳善似乎也放弃了与我争论这个问题。

“你若否认我等的救世之善。”他转过身，侧过脸，冷冷底注视着我，“那你，就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