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作为生物本能的欲望，哪怕是果腹之欲，她也不会饶恕。她认为一切欲望都会萌生罪恶，即便是果腹之欲。

而，一切生命又都会有欲望。

因而，一切生命都是不净。

试图将不净物中某些格外肮脏的地方放大暴露出来，正如那些作家所做之事，只会让银琥珀感到恶寒。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银琥珀的想法，“所以你才会对那种特别纯粹的动画感兴趣。”

她作为「皮相鬼」，生来就具备读心的能力。

正因为她能读心。

所以不论是多么正气凛然的人站在她面前，她都能或多或少地看到那正气背后的黑暗。

但动画不同。不止是动画，还有无数的现代作品，不论是漫画、小说，还是电影、电视剧。

就算具有读心术，银琥珀也不可能隔着屏幕看到画面里的人的心思。

故而，故事的作者想让某个人表现出纯粹的善意，银琥珀就绝对不可能从这个角色身上嗅探到半点的恶意。

“你很喜欢动画里的那种毫无邪心的，纯粹的善人，是吗？但是现实生活中，再善良的人，心中也会有肮脏的黑暗。所以你认为，人类都是伪善之辈，你讨厌人类。”我一边说，一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喜欢的那些动画，其实也都是由你眼中那些‘伪善’的人所创造出来的。”

“你想说什么？”

“即便是伪善的人，也能用笔创造出美好，不是吗？就算你看到了人心中的黑暗，也不应该将人心中的善意全盘否定。有句话，叫做不以一眚掩大德，那么道理也一样，你也不应该以人之一恶掩其善。”\0

“你不会是想用这种低级的说辞，来劝我不去杀生吧？”银琥珀闭上眼睛，轻哼一声，“可笑至极。”

“不。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试着舍弃掉「读心术」？”我的语调格外轻缓，“没有读心术的话，你或许能看到一个新的世界哦。”

“……可笑。”银琥珀睁开眼睛，这回她直视了我的眼睛，“舍弃「读心术」？变得就像你们这些人类一样，明知道对方可能心怀恶意，因为对方并不会把恶念显露于外，所以只能傻兮兮地一厢情愿地相信对方的无垢的善人？不，你想错了，我几百年来见过的每一个人类，全都是一个德行。就算我现在舍弃读心术，就算我在无法读心的情况下，收到了他人的好意，我也只会认为这个人另有所图，是恶心到极致的伪善！”

“你在说我吗？”我笑着反问一句，“你现在不就读不了我的心吗？”

“？！”

“你刚刚的自言自语声，其实我都听到了。我只是在装作没听清。”我说着，扑通一声坐了下来，“你在怀疑我另有所图？”

“我曾经差点杀掉你，还杀了你中意的那几个奴隶（具现化者）。虽说他们都能复生，但我觉得依你的性格，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原谅我。”银琥珀冷冷地说道，“而现在，你却将獠牙全都收起，装作慈眉善目的样子，难道这还不够可疑吗？”

“不能这么说嘛。”我仰起头来，思考了一下，“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我其实只是想让你悬崖勒马及时回头。听了你的话后，我觉得你并不是那种纯粹的恶人……”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是纯粹的恶人？”

谁知，不等我说完，银琥珀就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她冷笑了几声，随即，身体颤抖。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疯狂，双目充血。

笑了好一会儿，才瞪着我，咬牙切齿地开口：“是啊，是啊！陈天灯，你自己就没发现你们这些人的‘公正心’畸形得可怕吗？！做了再多恶的恶人，只要稍微做了一件好事，在你们看来就善莫大焉。做了一辈子善事的善人，只要稍微做了一点坏事，就要被恶语中伤、泼一身脏水，你不觉得你自己恶心吗？”

“……”我没有出声反驳，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谁需要你这样的人来赦免我的罪了？！你哪儿来的资格？！你能代表正义？！那您这脸皮可真够厚呀，可跟正义正相反——正义这个词是最不要脸的。”银琥珀说着，突然一伸手，死死地揪住了我的领子，似乎想要掐死我，“而你这个因自己是界主就自以为是正义化身的家伙则是脸皮厚到了极点！！去死吧！自以为是的杂碎！！去死去死去死……唔……”

在她掐我脖子的同时，我也抬起手来，顺势勾住她的头，将她朝我这边一揽，亲住了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