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后眼皮跳了一下,“……什么?”
“人类的一切伟业,其形成过程与我们的所作所为并无差别。”阳善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这种疯话。
只知方向,却不明方法,胡乱摸索之下,酿就了无数悲剧。
确实,人类历史上的很多成就,其过程与阳善所说并无二样。
“即便是一个注定会害死无数人的研究,就算它注定失败,它也是有意义的。它可以为后来人的成功铺垫道路。”阳善说着,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如果你要认定这为恶,那人类的一切便都是恶的。一个沐浴着鲜血成长起来的种族,就算如今人们表面上光鲜、文明、友善,也无法掩饰他们是自罪恶中诞生的人,每个人都是罪人们的后代,而且这个种族在以后也将继续创造罪恶与鲜血。”
他笔直地站立在那里。就算他明知自己亲手做了很多的恶,但他却没有任何要被这罪恶压垮的意思。
毕竟,他认为这是必要的牺牲。
“既然你敌视我这种恶,那你又为什么要帮助人类?”阳善一只手插入口袋,另一只手指了指我,“我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遵照着「人类」的一贯做法。人类不是先知,不可能预知哪种方法是正确的,只能这样摸索。哪怕我们失败了,未来有什么人在我们的研究基础上成功了,阻止了世界的毁灭——几百几千年后,久远来世的人们就会将我们视作开拓未来之路的奠基人。”
正因为他并不认为人类是罪恶的凝聚,他并不认为人类那种摸索正确之路而害死无数人的做法是无意义的。
所以他便认为,这种做法是对的。
他视「人类」为一切良善与美好的混合,是一种单是存在于世,便就能散发出璀璨光辉的生物。
延续人类文明,开拓人类的道路,阻止人类的灭亡,这难道不是正确的事情吗?这难道不是最极致的善吗?
没错,这正是人类的一贯做法。
人类就是这样发展过来的。
走在无数「实验品」的尸骸铺垫出的道路上——这样的恶业,在后世,被代代传颂。
“我再重申一遍,这不是作恶,不是造孽。这是伟业,是人类的伟业,是正义,是上善。”阳善说着,用右手向后背了一下黑发,微微昂起头,俯视着我,“阻挠我拯救世人的你,阻挠我等行上善之事的你,才是人世间最大的恶。”
哪怕是如今的现代社会,人类也依旧手染鲜血。战乱地区姑且不谈,即便是和谐的安稳社会也一样,只不过安稳的社会中人们手上沾染的不再是人血,但同样是杀害了无数生命。
人为果腹而吃掉动物,这本就符合自然界法则,不足称恶。
但在实验室中,为研究所谓的科学,而肆意玩弄生命的诸多实验又是为何善?嗯……那也不是恶么,那是在发展人类文明,那是人类前进的道路上必要牺牲的东西。
不过,如果你认同了这件事,就等于认可了阳善的理论。毕竟这个观点,等于变相认可了‘人体实验’的正当性。
开什么狗屁玩笑。
我不会承认这种事的。
“……即便你这样说,我也很难承认你们的所作所为是值得歌颂的事情。”我面不改色地开口道,“人类史本就遍布硝烟与鲜血。如果人类的某一项伟业是走在无数尸骸上建立起来的,那无论它多么伟大,它都是不值得如此歌颂的。”
“真是圣母般的观点呢。”阳善听后,满脸嫌恶,“令人作呕。你这种人,只知道嘴上说说,到处说这个不对,那个不对,却从不见你们这种人为人类社会做出什么卓越的贡献。你觉得,「人类」是会因你这种人而存续、而前进,还是会因我这种人而存续、前进?”
道德与法制只能维持一个社会的和谐与稳定。
但道德,可不一定会推进一个文明的科学向前发展。
确实。很多事情,往往都是一些不受世俗道德约束的疯狂求道者才能做到的。
“……大概,是你这种人吧。”我不会死咬着自己的观点,我承认阳善的想法有些许正确的成分,“你说的没错,或许探索未来的道路需要有生灵付出生命。你们这样的人,或许的确是在为人类的伟业奠定基础。”
我知道,我这种人很烂。
然而即便是我这样的烂人……
“但是所谓牺牲,也绝不应该是你们八王岭所缔造的这种惨状。”我的眼神猛地一凛。
我持剑的双手微微上翘,重新凝聚起剑气。
“一定程度的罪恶,人类可以背负。但如此巨大的罪孽,你别想甩锅甩到人类身上。”说着,我将两把剑架了起来,“我这种人只会「圣母一般地嘴上说说」?错了,人类社会需要你们这样的人,但也需要我们这种人。你们是不顾一切执意前进的开拓者。那我们,就是用来束缚你们,不让你们为了‘文明的进步’而犯下滔天罪孽的,人类的底线。”
“人类的……底线?”阳善一偏头,似乎有些难以理解我的意思。
“八王岭,没有被普世道德约束的你们,才不是什么值得被后世传颂的伟人。别太高抬自己了,你们可没办法跟历史上那些伟人相提并论。”我冷眼盯着他,“你们不过是一群罄竹难书的杀人恶魔罢了。我独身一人,或许没有资格代表整个人类种群的道德观……啊,是呢。你也不要把我看作圣母,我也只是一个杀人犯。你因你那狭隘的道德观而行恶,那我就要为我这‘自以为良善的道德观’,来将你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