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是无喜无悲的淡漠之色。
但容纳在眼眸深处的却是浑厚的温热。
此刻,我觉得他的容貌与土地庙里的佛像有几分相似。
但转念一想,无相佛无相,哪里来的容貌与人相似。
“小叔叔,你问吧。”
不知怎的,我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就是电车难题啦。”陈九枝淡淡一笑,“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幸运的是,你的面前有一个拉杆,拉动拉杆就可以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然而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考虑以上状况,你是否应拉杆?”
“然而我只是个拎着马桶搋子路过的路人……”弥牟昆儿开始耍梗。
“嘘……”天王寺将弥牟昆儿拉到了一旁,“弥牟小姐,要懂得察言观色哦。”
“咦?难道他们在谈很严肃的问题吗?”
“是这样哦。”
“可是这气氛完全不像啊?”弥牟昆儿疑惑地指着我和陈九枝,“看起来就像是在闲聊一样。”
是呢,看起来就像是在闲聊。我没有感觉到什么心理压力,也不用逼迫自己强行想出一个看似正义的答案。
我在陈九枝的注视下,要做的就只是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一条轨道上绑着五个人,另一条轨道绑着一个人。
不拉动拉杆的话,电车就会轧死五个人。拉动拉杆的话,电车会轧死一个人。
拉动拉杆的话,那五个人虽然能得救,但另一个轨道上的人必死。
我个人认为这是个很流氓的假设提问。
我哪里来的权力决定他人的生死……
但紧接着,回想起刚刚自己杀了一个人,心中却无喜无悲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我便又觉得自己虚伪得可怕。
如果轨道上一端绑着万初晴、公良疏雪、赵湘怡、郑泉儿、武访枫、天王寺、弥牟昆儿等很多人。
而另一端的轨道上只绑着董泉泓一个人。
我如果面对这样的情况,一定会选择拉动拉杆,让列车去轧死董泉泓,从而保住这些对我重要的人吧。
“如果,只绑着一个人的那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我咬了咬嘴唇,“我心里会选择拉杆,救下人数多的这边,即便人多的这条轨道上绑着的也都是罪犯。当然,如果人数多的那边都是罪犯,而人数少的那边全是无辜平民,那我自然不会拉杆,让电车轧死罪犯们——我心里会这样想。”
“只是心里这样想啊。”陈九枝似乎听到了什么令他开心的话,“那么你实际上会怎么做呢?拉杆还是不拉杆?要救哪一边?”
“救哪一边?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我一攥拳头,做出了一个相当理智的决定,“我全都要救!”
“为什么?”
“我跟他们一样都是普通人。我没有权力决定他人的死期。”我咬牙说道:“即便对方是与我有仇隙的,即便对方是罪犯,我也要救下他们,让法律去制裁他们。因为我不是法律的化身。”
这亦是我对刚刚发生的事情的认错。
“全都要救是么?”
“凭我的能力足够拦下电车了。”
他不禁哑然失笑,“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你还真是变成了一个无药可救的圣人。”
“拜你所赐,全都是小叔叔你教的好。”
「无法在制度的约束下救到所有人,无法将伤亡数控制在零,这只能说明你自己无能。别说什么你已经将损伤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做不到零损伤,那就是能力不足。少去美化自己。少去合理化因你自己能力不足而引发的悲剧」。
这是陈九枝反复跟我说的话。
他想让我成为这样的一个人啊。
不是一些作品中的那种只知道杀人全家的杀人犯主角。
他想让我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是吗。
我望着陈九枝的身影,心里隐隐有一股憧憬在酝酿。
这就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圣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