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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坤宁宫夜半闹鬼

皓月悬长空,朔风飘碎雪。虽然躺在坤宁宫内的暖炕上,温暖如春,方皇后的心中却满是寒冬寂夜的荒芜。她掠了正在为自己捶腿的芙蓉一眼,语气发寒:“知道吗,许绅死了。”

芙蓉双手一抖,怯声问道:“怎么死的?”

方皇后吐出一口长气,方道:“是因为忧思惊恐,精神情绪过度紧张而导致心气虚怯,阴血暗耗,不能养心。神魂不宁,百药不效。唉,皇上大难不死,他倒活活吓死了。”

芙蓉轻轻一叹:“怪他自己没有福气。不过他立下大功,换来满门荣耀,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方皇后拨弄着手上长长的护甲,显得满腹心事。芙蓉也不敢言语,只是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室内静得出奇,窗外北风的呼啸声越来越猛烈,鬼哭狼嚎般的声响听着格外瘆人。

“今晚皇上召谁侍寝?”方皇后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芙蓉道:“是康妃。最近就康妃和惠嫔侍寝最勤了。”

“本宫答应曹洛莹保全她的两个女儿,没想到便宜竟让杜娴雅那个贱人捡了去,她已经生下皇子,若再得宠,将来岂不是凌驾于本宫的头上!”方皇后恨得咬牙切齿,“前门去虎,后门进狼。这些女人,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啪”的一声巨响,窗户像是被风撞开了,凛冽的寒风灌了进来,呛得方皇后几乎透不过气来。她从暖炕上呼地翻身而起,大发雷霆:“狗奴才,连门窗都关不好,干什么吃的!”

方皇后只听见自己的声音满室回荡,却并无宫女太监的半点回应。正气得面色铁青,准备发威,目光触及洞开的窗户,她骇得魂飞魄散。窗户外出现了一个通身雪白,披头散发的女人。正面披垂的长发遮盖住大半张脸,一直垂到了膝盖上。

“啊——”方皇后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鬼,鬼啊,快来人哪——”

芙蓉吓得抱头在地上缩成一团,簌簌发抖。

白衣女鬼从窗口飘了进来,声音空洞、虚无,伴随着幽怨哀绝的哭泣声:“皇后姐姐,你害得我好惨啊……”

“你……你是谁?”方皇后因惊悸而身体拘挛,双目暴突。

“我是曹洛莹,遭你诬陷,凌迟处死的端妃……”白衣女鬼呜呜涕泣,声似鬼魅。

方皇后已临界崩溃的边缘:“端妃……你……居然阴魂不散,你……你是来……是来向本宫索命的吗?”

“狠毒的女人,我要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你受尽地狱酷刑,方能解我心头之恨……”白衣女鬼伸出双手,十个尖利的灰白指甲抵着方皇后的脖颈,骤然收紧,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吐出怨毒的咒语,“纳命来,纳命来,纳命来……”

“救命啊,快来人哪。”方皇后在耗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呼声后,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们夜里不知为什么都睡得特别死,直到清晨才发现方皇后口吐白沫,倒在床榻前,一旁的芙蓉也昏厥不醒。方皇后被太医急救醒后,一直神志不清,口中不停呼号“有鬼”。芙蓉也被吓昏了,不过清醒过来后勉强还能将事情的经过叙述出来。

嘉靖虽说身在西苑,对紫禁城内的事情却是了如指掌。他听了陆炳的汇报后,嘴角隐约有嘲弄的笑意:“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是她自己心里有鬼吧。”

陆炳也有几分幸灾乐祸:“陈芙蓉说她亲眼看见曹端妃的鬼魂从窗口飘了进来,哭声凄厉,口中说着要向皇后索命,还要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嘉靖道:“陈芙蓉的说法仅为一家之言,不足采信,等皇后脑子清楚了再问问是怎么回事吧。”

说话间一位须眉皓白的老者走了过来,他的两手指甲各长五六寸,着实骇人,此人便是被嘉靖封为“通妙散人”的年逾八十的南阳方士梁高辅。

“老神仙来了。”嘉靖满脸堆笑,立即用眼神示意陆炳退下。

陆炳对这些术士向来不屑,他冷冷地看了梁高辅一眼,转身出去了。刚走到门口,就听得嘉靖欢喜笑言:“朕明日便下诏,选十岁左右的童女一百六十人,养在西苑,待她们第一次天癸一至,即取作药引,合入‘丹铅’中。”

梁高辅道:“皇上圣明。这‘丹铅’,能导引服食,吐故纳新,并能制作一种神奇的药丸,比之前的‘先天丹’效果更佳。服用后夜间御女久战不疲,还可长生不死,与地仙无异。贫道新近又得了彭祖采阴补阳的玉房秘术,届时一并传与皇上。”

陆炳听着二人的谈话,猛打了个哆嗦,所谓的仙丹,竟是这样炼制出来的,难怪那群宫女要反。他脚步沉重地离开了,一路上发出了同样沉重的叹息声。

钦安殿内正设醮坛之事,由陶仲文主持。嘉靖认为自己大难不死,全靠天上的神仙相助,便让陶仲文在钦安殿设醮坛,祷神求仙,顺便驱除钦安殿内的晦气。

此时,陶仲文正用猥亵的目光打量着钦安殿外步步生莲花的惠嫔。惠嫔是来钦安殿烧香拜神的,阎贵妃临死前的话令她寝食难安,她想到玄天上帝跟前忏悔自己出卖阎贵妃的罪孽。

见到陶仲文,惠嫔柳眉儿一颦,冷眼相对。

“你们都到外头守着,不许在这儿打扰惠嫔娘娘。”陶仲文喝退了正殿内的一干道士后,阴阳怪气地对惠嫔笑道:“惠嫔真是贵人多忘事,当日向在下索要催情粉时,还说自会好好报答,如今当了娘娘,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惠嫔冷冷一嗤:“陶真人还有胆子提催情粉的事,若是被皇上听了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她径直走到供案前,跪在蒲团上叩头。

陶仲文转身出门,不一会儿端了一杯茶回来,脸上带着淫邪的笑。

陈芙蓉匆匆自门外进来:“陶真人。”她的语气显得很急促。

陶仲文急对着芙蓉努嘴,芙蓉一低头发现惠嫔也在,立即住了口。

惠嫔跪拜完毕,起身款款而来。芙蓉忙向她行礼。

惠嫔淡淡道:“听说皇后受了惊吓,可好些了?”

芙蓉道:“服了些药后,清醒了许多。娘娘说坤宁宫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派奴婢来请陶真人前去做法事驱邪。”

陶仲文双手将茶奉上:“请惠嫔娘娘用茶。”

惠嫔看也不看陶仲文一眼,却对芙蓉微笑道:“我不渴。你服侍皇后辛劳,这杯茶,就赏给你吧。”

芙蓉像是十分口渴,道声谢后,立即接过那杯茶一饮而尽。陶仲文脸色一变,却未敢吱声。

惠嫔又掉转身回去拈香行礼了,芙蓉与陶仲文悄声商量如何在坤宁宫内做法事,逗留了一会儿就走了。陈芙蓉离开钦安殿不远,忽感浑身燥热难当,一股热力在身体内四处流窜,她几乎忍不住要呻吟出声。

陈芙蓉今年三十出头,是宫女中较年长的,虽未被皇上宠幸过,也通晓人事,她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稀里糊涂地跑到乾清宫外时,陈芙蓉已被冲动的欲火烧得神志昏乱。

沈莫离和张涵正好从乾清宫走出来,见到陈芙蓉都傻眼了。

“哪里来的疯女人,如此不知廉耻!”张涵目瞪口呆。

沈莫离走近芙蓉,见她双颊泛起一层极重的桃红之色,娇艳欲滴,看上去十分迷人,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她像是服了一种厉害的春药。”

“春药?”张涵怔愣了一下,忽然冲上前去,弯腰抱起了地上的陈芙蓉。沈莫离还未反应过来,张涵已经抱着陈芙蓉飞奔几步后,跳入了附近的荷花池中。

寒冬的池水冰冷刺骨,张涵冻得面色乌青。陈芙蓉也在冷冻的刺激下,神志渐渐清醒过来,却忍受不住浸入骨髓的寒冷而不断厉声哀号。

张涵将芙蓉拖了上来。几名宫女赶紧扶着芙蓉到乾清宫西暖阁内更换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