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被这莫名的头痛折磨地死去活来,令沈越心痛不已。
他甚至从原本就忙碌的案牍之劳中挤出时间来,亲力亲为地去药房拣药,亲手煎药,再亲眼盯着廿三一饮而尽。
每一次针灸后,他都希望能够缓解廿三的头痛,可不久之后地再度发作,却将他的希望敲击得粉碎。
白日里,他忙于处理各种事项。眼见筹谋举事已显曙光,安插在西魏各处的眼线愈发忙碌起来,书信如飞羽便不断往来。
深夜,他的书房依然烛火通明。案几上,摆着厚厚几册医书。这都是师门“青衣谷”应他之求快马加鞭送来的医书秘籍,不过半个月,就被他翻毛了边角。
他在为医治廿三的头痛之症苦思冥想,却不知,廿三却在这一场场几要夺命的头痛中正慢慢恢复记忆。
那日梦中的情形依然留存在脑中,仿佛一把钥匙,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锁住廿三记忆的密门。那些被禁锢的记忆啊,虽则还不曾完全恢复,可点点滴滴,滴滴点点,如同黑夜中的秋萤,闪闪烁烁地,自缓缓打开的缝隙中飘出。
光亮虽微弱,却给廿三长久以来漆黑一片的记忆深海带来希望。
这一点光亮中,是幼时与母亲玩躲猫猫的廿三。那一点光亮中,是装成小大人样对太子姐夫一本正经的廿三。
萤光载着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在廿三眼前飘来飘去。
突然,一张面孔飘了过来——那面孔,是极熟悉的,曾多次出现于廿三的梦境中。只是,在以往的梦境中,廿三总是无法喊出他的名字,如同一块千斤的巨石,压在廿三的舌尖。而这一次,她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三个字如飙风般击碎了那块阻挡的巨石——
——王小五!
这三个字如同黑夜里突然绽放的烟花,令廿三头晕目眩。
这三个字如同火药的引线,电光火石之间,炸开了一连串封闭的记忆。
千千万万个萤光自黑暗中浮现,飞旋,汇聚成一条燃烧着火焰的龙,挟风裹雷般呼啸而来。
火龙冲到了廿三面前,缓缓张开了大嘴,烈炽顿时喷薄而出!
终于,廿三的意识再也承受不住,再度陷入了昏迷。
恢复记忆的过程极其痛苦。
廿三遗失的记忆,就如同深藏于海底掩埋于层层泥沙之下的沉船,虽则已在海底飓风的漩涡之下露出一角,可距离完完全全地显露出来的那一刻,颇为漫长。
几乎每天,廿三都要与头痛做斗争。
她总是急不可耐地想立时将往昔种种悉数回忆起来,却发现——何其难也。
她仿佛遇上一个极其吝啬的家伙,总是不肯痛痛快快地将她的记忆还回来,每次,仿佛极不情愿地施舍般交出一小点,零零星星,令人气恼不已。
然,便是这零星的记忆碎片,于廿三,也有如夜空中的星光,尽管散碎,却珍贵异常。
万籁俱寂的深夜,廿三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难熬的痛苦回忆。
起先,记忆的碎片稀薄而凌乱。
她记起了爹娘亲人,却想不起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唤出了那张面孔的姓名——“王小五”,却困惑于为何自己每每念及这个名字时心痛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