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甘营儿终于翻越龙牙山。
远远地,她便能望见路边的驿站。然,她却不敢有丝毫喘息——身后的追兵居然还没有死心,如紧追不舍的豺狗死咬着她的踪迹不放。
略一思忖,她便向驿站直奔而去。
驿站不大,房屋破旧,可其中的人却不少,还挺热闹。
马厩中拴着十多匹马,还有院子里还有两架马车。
几个大汉虽是寻常百姓打扮,可举手投足之间却不经意地显露出遒劲的肌肉,虎口处的老茧暗示着他们常年手握刀柄。
而在驿站外,则潜伏着六七个人,暗卫一般躲在视线所不能及之处,呼吸几不可闻。
这些人,所守卫的对象,就是驿站破屋中的那个书生么?
油灯昏暗,将书生投映在窗纸上的身影照得明明暗暗,摇摇摆摆。书生一手提笔,一手握卷,似乎在彻夜苦读。
偷窥中的甘营儿鄙夷地一撇嘴——什么书生出行还需要这么大的架势?还装作寻常人?
骗鬼呢!
才将将四更,驿站里便起了亮光。
半个时辰后,一队人护着两架马车一前一后离开驿站,走上官道。
甘营儿蜷缩在后面一架马车中,任凭周遭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册药箱叮呤咣啷地往身上砸砸磕磕,她也只作不觉,而凝神在一呼一吸之间,生怕一个不留神喘了粗气惊动了马车外的侍卫。
这一晚上,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伙子人,各个都是狠角色,竟是响马土匪一般的人呢!而至于那个貌似主家的公子爷,看着斯文,想必也只是假模假式,说不得是什么斯文败类!
反正罢,如今,她躲在马车中,有利有弊。
利,在于这伙人各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万一路上遇上什么麻烦,这伙人必能干脆利索地解决了。
弊,则在于倘若自己倒霉被这伙人发现了,必定免不了干一架。而依着这些人的身手,只怕是一场恶战。
然,纵是恶战,还能比得上与南秦大内高手生死相搏还要命?
马车摇摇晃晃,甘营儿如刺猬般将自己尽可能地蜷作一团,躲在衣衫包袱、被褥箱子、书册藤箧和一只硕大的竹编药箱之后。
她对自己的伪装功夫颇有信心,相信此刻便是有人掀开车帘往里望,一时半会也难以发现自己的藏匿所在。
伤处随着车厢的晃荡被扯得生疼,她额上渗出了冷汗。
药箱近在咫尺,可她却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刀剑之声骤响。
甘营儿大惊。
她侧耳倾听了片刻,觉察出马车周遭的护卫都奔向前面那架马车——显见,那架马车里的书生的安全,是最最要紧的。便是后面马车的车夫,都抽出双刀,脚尖踩在马背上,那架势,一看就知道准备随时砍人。
趁着这一刻,甘营儿翻身抬腿,只一眨眼,便入泥鳅般无声无息地滑出车门,并借着马尾巴甩动的瞬间,溜到了车厢底下,十指紧紧扣住车架下的木条。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是两三尺外的车夫,都未有丝毫觉察。
然,到底动作还是大了几分,昨夜才草草裹上的伤口再度被扯裂,鲜血汩汩涌出。
肩背、腰腹。。。。。。甘营儿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他奶奶的,到底挨了多少刀啊?
逃命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这会子竟痛得头昏眼花?
甘营儿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伤口仿佛正在被无形的大手恶狠狠地撕裂。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由热变凉,黏糊糊地顺着腰侧往下淌。
打斗之声似乎时远时近,她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这样的情形,她以往曾遭遇过,可彼时身边有伙伴,她可以放心地昏迷过去——伙伴一定会将自己带回甘家军。
可这一次,她只有孤身一人。
她的伙伴,都死在了伏龙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