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营儿是一等一的好斥候,然,却并非是个好将才。
相较陈威,她差得太远。
她既不曾像陈威般,有着十多年观摩学习“南秦军神”甘飞扬的积累,更从未亲自带兵领将过。甚至,她连如何操练演习,都缺乏系统的经验。
在她十多年的军旅生涯中,她浸淫于斥候这一军种,却从未想到过自己会有当大将军的一日。
赶鸭子上架,也就不过如此了!
面前困难重重,甘营儿除了迎头相抗,别无二法。
她素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硬骨头当头,她自要磨刀霍霍,暗誓要将这硬骨头非给砍断砸烂不可。
她庆幸当日在沈越身边做小厮时,默默地看着他如何运筹帷幄,如何谋划算计。点点滴滴,无声无息之间,她多少也受到感染,学得了一星半点。
今日的她,与当年的他,何其相似——强敌当头,自己手中的力量少得可怜,唯有一颗坚定无比的心始终不言放弃。
只是,如今,他的路越走越宽,越走越明,而自己则还在战战兢兢地抹黑蹚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黑暗中窜出一条巨鳄,将自己连皮带骨地吞下。
一方“讨逆大将军”的印信并不能给她足够的帮助。只有在信任她的人眼中,这方印信才有用。
然,而今之际,偌大的南秦国内,有多少人会真真正正地相信她,追随她?
她的力量,还是太弱了啊!
她要学的,还是太多了啊!
可是,上天,会给她足够的时间来学习成长么?
陈威就如同一只遍身鳞甲的怪兽,从头到脚都坚不可摧。他带领着叛军,以挟风裹雷之势横扫一切,仿佛势不可挡。所有横在他前方的东西,无论是活生生的人,还是充满烟火的城池,都被他这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摧毁殆尽。
有畏惧么?
当然有。
可是,那又怎样?
畏惧只是因为自己缺少力量,却并不代表着缺少不敢面对的底气。
这底气,尽管微弱,却始终燃烧着,从不曾熄灭。
西魏国。
白石庄。
沈越已经在案几旁呆呆地坐了大半日,手中,始终紧紧捏着几张墨迹依稀的信纸。
这一年来,他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故而,当骤然收到廿三送来的信时,一时之间甚至想要将这封信捏做齑粉。
然,指尖触及之处,他却只做温柔抚摸,哪里舍得?
原来,廿三的字是这样的啊!
廿三从来没在他面前写过字,哪怕他要她些,她也不肯。她说:“小人的字太难看,公子爷就莫要让小人丢人现眼了。”所以,便是在北疆需要写信,廿三也是委托给了袁掌柜。
她不愿,他自是不会勉强。反正,他信了她的话——无论廿三失魂前的身份是什么,从其行为举止而观,也不像是出身书香门第。虽是识字,却也未必好生练过字。想必家境不好,只能拿着树枝在沙盘上练字罢?
那时候,他是心疼她的,想着将来大事得成,他登基后,就从御库中翻几本名家字帖出来,给她练字用——他记得父王的私库里藏着好些前朝的名家字帖,只是,不晓得现在是否还在?
此刻,面对廿三的字,他方恍然大悟——原来,廿三不肯写字,缘故是这样的啊!
她的字,大开大阖,有刀劈斧斫之势,带风驰电掣之威,纵是草草一笔而就,却也不难看出她笔下的山河气势。
若是当时他看到了这样的字,他还会误解为她只是有几分本事的寻常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