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林禽独自坐在窗棂之上,望着天上漫天的星斗,将酒瓶打开,轻轻的小酌了一口。
天的外面
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呢?
天已经渐渐入秋,虽然以林禽的修为,此时已经感受不到四季带给自己的变化,但是看着院子中飘满了黄叶,他依然心中有一丝难以形容的惆怅。
终于,罪大恶极的荣奎,已经灰飞烟灭,不可能再有活过来的可能,自己的大仇算是已经报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开心?
向西,是柳梦蝉的坟茔,孤零零的独自一人,也许旁边还有一个草庐,那曾经是自己在她坟前许下的诺言。
向南,王家庄的某处山坡上,也许在唐梦宵的关照下,素清会有一座宏伟壮观的衣冠冢,可是,自己似乎连一次回去的机会都不曾有。
月光照了下来,林禽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他又仰头饮了一口,然后摇了摇酒壶,呵,终于还是见底了。
屋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咛嘤之声,林禽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是鱼璇寂醒了过来。
你一直在守着我吗?忽然林禽的身后一个声音传来,让林禽不由的浑身一震。
因为这个声音,没有了鱼璇寂平日的刁蛮与任性,反而由于身体的虚弱,带着一种莫名的怯弱感,让林禽在恍然间以为,身后的人是王素清。
林禽干咳了一声,掩饰内心的尴尬,缓缓的道:你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就是头,还有点昏。鱼璇寂揉了揉额头,丝毫不以为意的从床上跳了下来,道:我们修道之人,这点小伤小病算什么,不过林禽自从我遇到了你之后,便没有几日清闲日子,几乎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的,一直都是我在拖累你,不好意思。
等我送你回龙虎山之后,我们便可以分道扬镳了,只怕以后便再不会见面了。林禽淡淡的道。
鱼璇寂忽然间身体陡然一颤抖,嘎声道:你你要走?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我萍水相逢,自然也到了分手的时候了。
萍水相逢鱼璇寂默默的念了几次,眼眶陡然红了,忽然间大声道:我们原本就是萍水相逢,你不欠我的,我不欠你的。
林某一生孤苦,你跟着我只会拖累你自己,龙虎山才是你最佳的归宿。
我不怕,就算是刀山火海,我鱼璇寂也愿意跟着你去走一遭。
但是我怕。林禽皱了皱眉头道,算了,夜深了,你早点休息吧,明日天一亮我们还得赶路去龙虎山。
鱼璇寂笑声从林禽的身后传来:说到底,你还是嫌弃我是个累赘,怕我拖累了你。本来就是嘛,你是谁,道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皂阁山上的供奉,天下谁人不怕你三分,而我是谁,我现在不过是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跟着你林供奉,自然是有辱你的身份了。
林禽知道鱼璇寂的脾气又上来了,索性从窗棂上跳了下来,走到了院子外面,独自一人闭目养神,屋中传来了鱼璇寂的破口大骂之声,伴随着桌椅板凳摔碎的声音。
没过多久,屋中的声音停了下来,鱼璇寂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站在床边良久,抿着嘴唇,两行泪无声的落下。
三日之后。
咚咚咚!龙虎山山上早课的声音又响起,守门的山童打了一个哈欠,品位低阶的他进入龙虎山三年还没有闻道的机会,但是能够在这山上一日两顿不挨饿,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所以他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早早便起来打扫山门,这段时间,自从郭若虚战死被逐出师门之后,龙虎山热闹了好一阵子,但是现在也渐渐冷淡了下来,加上掌教大人严令锁山,禁止信徒香客们上山,龙虎山迎来了最萧索的一段时光,而他每日要做的事情,便是在山门前面劝阻不知情依然来上山香客们。
远远,两道身影越走越近,守山童子连忙将手中的扫帚放在了一边,快步迎了上去,见面打了一个稽首,道:两位善人请止步,掌教有令,本教山门已经锁了,两位善人还是请去别的地方布施吧。
青玉,你不认识我了吗?忽然间,守山童子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呼唤自己的道号,连忙抬起头来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道,鱼师叔不,鱼鱼璇寂,本门叛逆鱼璇寂,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敢擅闯山门!
鱼璇寂顿时气的柳眉倒竖,厉声道:青玉,你居然敢直呼本座大名,你!不要命了吗?说完,便上前抽了那个守山童子一耳光,守山童子愣了一愣,眼眶顿时红了,头也不回地向着山上跑了回去。
林禽知道鱼璇寂心中有气,故意找人发泄,但是也同时见到了鱼璇寂平日里在龙虎山是何等飞扬跋扈,估计这些小道童早就对她敢怒不敢言许久了。
哼!鱼璇寂余怒未消,狠狠地瞪了林禽一眼,快步向着山门中走去,没走多久,山门前面已经拥簇了一大群龙虎山弟子等候多时,人人手中拿着七星剑,面如冰霜,显然来者不善。
鱼璇寂头都没有抬一下,冷冷道:好狗不挡道,让开!
鱼璇寂!领头的一个童子鼓足了勇气,但是声音中依然带着一丝颤抖:你与郭若虚狼狈为奸,惹下了滔天大祸,乃是道门公敌,掌教早已经将你逐出了师门,你如今已经不是我龙虎山弟子了,识趣的
那人话没有说完,只见眼前人影一花,啪的一声响起,左脸颊肿起老高,鱼璇寂怒声道:郭师的名讳,也是你随口叫的吗?
我说,不要我出头,你们非要我出头领头的童子抽身后退,捂着火辣辣的脸,差点没有哭出来。
鱼璇寂一靠近,所有龙虎山的弟子哗啦啦的如潮水般的后退,就像一群绵羊看见了忽如其中的猛虎一般,人人自危。
鱼璇寂现在已经被逐出了山门尚且余威犹在,可见过去在郭若虚的庇佑之下,是何等的嚣张跋扈。
快去通报师叔,快去一名还算机灵的弟子对着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连忙抽空从人群中跑了出去,直窜山门之后。
我要见掌教!鱼璇寂看了一眼在场所有人,朗声道,你们这群兔崽子还不去通报?
鱼璇寂,你现在已经不是我们龙虎山的弟子了,我们不会怕你的。人群中忽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快滚下山,你把我们害苦了你知道不知道?
鱼璇寂,你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早已经是邪魔外道,我们正道人士人人得而诛之。
刚才是谁在骂我。
鱼璇寂身法一动,落在了人群中,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揪住了一个童子的衣领就提上半空之中,那童子双脚离地不断扑腾,口中大声嚷道:不是我,不是我。
我说是你就是你!鱼璇寂怒气冲冲,说罢便要打。
住手!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断喝,人群纷纷散开,走出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道士,那人看了鱼璇寂一眼,眉头紧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师妹,你这又是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