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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潜龙在渊

第十五章

潜龙在渊

楼中沉寂,不时传来一声鸟鸣。陆渐、姚晴依偎而坐,注视窗前光阴,只觉光阴虽短,一点一滴也弥足珍贵。

阳光暗淡下去,投进窗内,带着淡淡的血色。姚晴忽地轻轻道:“陆渐……”陆渐道:“什么?”姚晴道:“带我去海边。”

“海边?”陆渐犹豫道,“那里的风很大。”姚晴哆嗦了一下,固执道:“我要去。”陆渐看她一眼,不愿违拗,抱她出了石楼,快步来到岸边,却见舢板孤零零地扣在岸边礁石上,陆渐不禁寻思:“谷缜去了哪儿……”念头方转,忽听姚晴喃喃说道:“陆渐,太阳快落山啦。”陆渐抬头望着夕阳,叹道:“是啊,快啦。”

姚晴道:“我想好好看看。”陆渐点了点头,抱着她坐下来。姚晴注目西方,过了片刻,忽道:“这落日好看么?”陆渐道:“好看。”姚晴笑了笑,忽地鼓起所有气力,叫了一声:“太阳要落山啦……”陆渐一怔,呆呆望着她,姚晴却是凄然一笑,喃喃道,“真不甘心啊……”陆渐又是一怔,姚晴勉力笑笑,慢慢闭上眼睛,轻轻道,“陆渐,太阳落山啦,我……也该去啦……”

陆渐悲不能抑,凄楚道:“阿晴,你真的要去么?也好,我陪着你。”姚晴吃了一惊,叫道:“别……”欲要张眼,神志却已模糊起来,恍惚感到陆渐站起身来,向着海中走去。

落日已至海平线上,苍凉的大海染上了一层惊心动魄的血色。陆渐踏入这血也似的海水,注目夕阳,忽而想起生平种种,悲的、喜的、哀的、怨的、亲的、仇的,引人哭,引人笑,叫人留恋,也令人失落,平生事有如一幅漫漫长卷,掠过心头,旋又置诸脑后。

海水越来越深,先到足踝,再至膝盖,陆渐心如空白,眼前一片金红,怀中的女子轻得出奇,好像变成了一团清风,无法把握,不可留驻。

转眼间,海水已到腰间,腥咸水汽涌来,陆渐忽觉肩头一紧,被人紧紧拉住,向后大力拖回。来人的力气大而巧,竟将他拖得倒退两步。陆渐未及转身,脸上先挨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生痛。他看清来人,怔忡道:“谷缜,你怎么打我?”

谷缜满脸怒容,又是一掌,打在他脸上,厉声道:“我打你这个糊涂蛋!”陆渐身子一晃,呆了呆,忽地咧嘴大哭,叫道:“我糊涂又怎样?阿晴要死啦,她就要死啦……”

谷缜如此大发雷霆,一半是愤怒,一半却是后怕,方才来得稍晚,陆渐势必带着姚晴永沉海底。原本憋足了气,想要痛骂陆渐一顿,见他一哭,满心愤怒又化为一片怜悯,突然一言不发,夺过姚晴,飞奔上岸。

陆渐本是浑浑噩噩,忽然失了姚晴,登时清醒几分,不由叫道:“你去哪儿?”谷缜理也不理,只是奔跑,陆渐焦急起来,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势如曳电追星,转瞬到了观星台前。陆渐叫喊一声,谷缜却不回答,将身一纵,消失在礁石之内。

陆渐已经全然清醒,见状飞身抢上,一眼看到秘道入口,他也不及思索其中的古怪便钻入其中。秘道一路向下,脚底隐隐传来颤动之意,行了二十余丈,突然传来轰隆之声,连绵不绝,既似野兽咆哮,又如风雷怒号,更如某个庞然巨物,在梦中大声呼吸。陆渐听此怪声,神为之夺,就在此时,怪声忽止,四周死般沉寂。这寂静持续不久,异声又起,越是向前,声势越大,惊心动魄,陆渐生平未闻。

这么响一阵,静一阵,百步之间变化数次,前方道路透出幽幽蓝光,陆渐紧走数步,四周的墙壁忽变透明,墙外波光荡漾,游鱼成群结队。陆渐至此方才惊觉,自己竟已身处海底,惊讶之余,又觉不可思议,那怪声仍是响个不停,每响一次,四周的墙壁皆有余震,鱼群也如受了大力吸引,消失无影,等到寂静之时,突又重新出现,似被激流冲回一般。一旁的水藻亦是如此,声响时向前倒伏,无声时又直立摇曳。突然间,光华一暗,陆渐只觉一道巨影掠过头顶,抬眼望去,不禁骇然,上方竟是一只巨大乌贼,触手张开,漫无边际,鹦鹉也似的怪嘴开合不定。它似欲靠近某地,谁知怪声一起,海水中似生出一股无形大力,将那乌贼冲得无影无踪,也不知去了哪里。

陆渐如在水晶龙宫,一时瞧得呆了,怔立片刻,想到此行目的,于是定了定神,向前飞奔。不过十丈,前途又暗,幽幽沉沉,不见五指,唯独怪声越来越响,有如雷霆吼怒。通道两侧俱是精钢铁壁,又走百余步,前方透来一点光亮,陆渐紧走数步,忽地来到一座轩敞大厅。姚晴躺在地上,不知生死,谷缜手持“长明珠”,烛照丈许,光明之外晦暗幽深,莫可测度。

陆渐略一沉默,问道:“就是这里?”谷缜道:“对。”陆渐道:“这就是潜龙?”谷缜叹了一口气,徐徐道:“潜龙是大海之丹田,此地是潜龙之丹田。”陆渐怪道:“何以见得?”

谷缜高举明珠,光明所至,前方亘现一座十丈见方的圆形水池,石堤分隔左右,势如太极,左右二池,池水忽涨忽落,交替结冰沸腾。怪声响时,左池水涨,右池亏落,左池结冰,右池水沸,沉寂之后,即又反之,一变为右多左少,右冰左沸,这般循环交替,永无休止。

陆渐见这诡异情景,吃惊道:“这是什么?”谷缜走近数步,照出池边铭文:“阴阳池”,下方又刻四行十二字:“池水竭,潜龙死,池水活,万物敌”。谷缜道:“从这铭文来看,这座‘阴阳池’当是潜龙之枢纽,一旦池水枯竭,这潜龙也就成了废物。至于道理么,我也不太明白。”

陆渐道:“这潜龙在海底?”谷缜道:“不错。”陆渐道:“为何没有海水进来?”

“我也不知。”谷缜一努嘴,“你要问的,或许都在那里。”珠光一转,照出远方一口铁箱,六尺长,四尺高,上有铁闩,却无锁具。陆渐心跳变快,抢上前去,移开铁闩,掀开箱盖。谷缜走上前来,明珠光华,首先映出一口长剑,剑身极长,青石为匣,将近五尺。长剑下齐齐整整叠满图书,因为铁箱封闭甚密,此地又封存已久,空气少至,书剑保存均很完好。

陆渐手指发抖,拿起长剑,只觉分外沉重,翻检书籍,大多都是算经,翻了不久,忽见一叠厚厚的古书,上面写着《相忘集》三个颜体楷字,翻开一看,里面全是医术、医理、药学、本草之类。

陆渐惊喜欲狂,大声叫道:“就是这个!”谷缜却哼了一声,陆渐回头望去,只见谷缜沉着脸,神色冷淡,陆渐不由叹道,“谷缜,你还生我的气么?”谷缜冷笑道:“你是大情圣,我耽误了你殉情,抱歉还来不及,哪儿敢生气?”陆渐耳根发烫,说道:“我那时糊涂了么,又不见你,一时没了主意么。”谷缜瞧他一眼,忽地给他一拳,笑骂道:“罢了,你这厮虽然可恶,但也可怜,跟你计较,太不值得。”

陆渐亦笑,低头翻看那本医典,瞧了数页,不得要领,焦急之意,溢于言表。谷缜笑道:“你这么瞧,三天也瞧不完。”拿过医书,先看索引,果有“内伤纲”,翻到“内伤纲”,再看索引,中有‘脉毁’一目,谷缜找到其处,一目数行,忽地念道:“高手较量内力,争强斗狠,强用真力,不免伤及经脉,破败内脏。其中尤甚者,百脉俱毁,五脏皆空,灵芝老参,不可续其脉,天人武圣,无力实其气,纵有圣手勉力调治,也不过空延数月之痛苦,到底血败精空,枯槁衰亡。因此故,可见黩武必亡,万事少争,逞强者弱,示弱者强,解此厄难,莫如防范于未然,勿与人斗,才是真理……”念到此处,谷缜不觉莞尔,心想:“久闻这位花祖师心地最慈,果然时时不忘教化后辈。”

陆渐大为焦急,问道:“就这些吗?”谷缜笑道:“别急,还有呢。”又念道,“……此疾险恶,医之实无善法,然本书只论想象,不谈实法。天人之际,奥妙无穷,余见识浅薄,不能窥其万一,譬如人体除却五脏诸经,且有隐脉三十一道,至微至妙,非余所能深悉。然此隐脉,自成一体,精气绵绵,别于显者,故余妄度,显者若废,或可着手于隐脉。譬如江湖干涸,草木尽枯,若取阴河之水以灌之,未始不能重茂返春,转死为活也……”

谷缜念到此处,忽地住口,抬眼看去,陆渐已是面色苍白,目光失神,不觉叹道:“真想不到,这医治之法,竟是修炼劫力?”陆渐微一激灵,涩然道:“那么……那么有没有别的法子?”谷缜一眼扫去,摇了摇头:“下面是花祖师想象的修炼之法,另附一句,倘若伤者垂危,可取阴阳池左边冰眼中的‘活参露’延命数日。”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阴阳池左方。池水正沸,谷缜丢开书册,运起八劲护身,跳入沸水,伸手下摸,果然摸到一个数寸大小的石穴。说也奇怪,上方的沸水滚烫无比,石穴之中却是奇冷,谷缜不由寻思:“太极图的阴阳二鱼中,阴鱼必有阳眼,阳鱼必有阴眼,阴中有阳,阳中含阴,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这阴阳池能够生生不息,大约就是这个道理。况且万物有其变,也有其不变,任凭二池之水冷暖倏忽,这左池阴眼,却一定长年不热,右池阳眼,也一定终岁不冷……”

转念间,池水又冷。谷缜心知再过片刻,左池势必凝结成冰,将自己活活冻住,于是伸手摸索,果从那冰眼中摸到一只银盒。取出跳回岸边,打开一看,盒中藏有玉瓶,入手奇冷,谷缜拔开瓶口蜡封,登时清香四溢。谷缜大喜,交给陆渐,陆渐抱起姚晴,将瓶中的液体灌入其口。

姚晴命如游丝,生机尽绝,这“活参露”虽是灵药,然而时经百年,是否还有效用,陆、谷二人均无把握,都是目不转睛,盯着姚晴面颊。不一会儿,只觉她身子渐暖,眉宇舒开,呼吸也渐渐沉稳,不似方才那么细弱紊乱,陆渐大喜过望,握住谷缜之手,叹道:“谷缜,我……我真不知如何谢你!”谷缜笑道:“谢我什么?若要谢,就该谢花祖师,多亏她宅心仁厚,心细如发。”陆渐道:“花祖师固然要谢,但若无你找到此地,又怎能有此转机……”继而苦了脸,“可瞧书中语气,这灵药仅能延命数日,不能根治。若要根治,便须……”说到这里,蹙额抿嘴,露出苦恼神气。

谷缜暗暗好笑,深知陆渐对炼奴之事创巨痛深,生平最为忌惮,更别论将心上人炼成劫奴,他从前决不会想,此时也决不敢想。陆渐沉默片刻,抬头道:“谷缜,你怎么不说话?”谷缜道:“这是你二人的事,我怎么说好?要做大美人的劫主,舍了你,天下不做第二人之想。即便如此,还需瞧大美人的主意,她若宁死不做劫奴,你又如何?”

陆渐不由怔住,本以为找到医典,任何困难都可迎刃而解,哪想到这书中所出难题尤胜先前,叫人矛盾已极。谷缜皱了皱眉,拾起《相忘集》,又翻几页,叹道:“原来如此。”陆渐忙道:“怎么?”谷缜道:“看序言,这本书是花祖师晚年所著。那时她远离中土,分外思念亲人,却又无法与之团聚,真应了庄子中那句话,既不能与之相濡以沫,唯有相忘于江湖了。至于书中所载,都是她晚年在医道上的一些假想,譬如换脑换心,易经洗髓,以及她生平所遇的种种不治之症。但因为远离人群,空有想象,无从验证,故而也就止于想象。思禽祖师不带此书前往中土,也许是怕流传开去、误导世人。”

陆渐忍不住道:“可这修炼隐脉确实有的,炼奴之事,花祖师和思禽祖师都没想到,但也确实有的。”话音未落,忽听姚晴虚弱道:“陆渐……”陆渐探身上前,姚晴努力张眼,看清陆渐面孔,喃喃道:“你……你别犯傻,别陪我啦……”说完不待回答,又闭上双目睡去。

陆渐望着姚晴,呆了一会儿,蓦地双目泛红,长长吐了一口气,凄然道:“谷缜,我心里好为难,我纵然不陪她去,也没法子看她死的。”谷缜瞧他一眼,说道:“你决定了么?”陆渐默默点头,将一道真气渡入姚晴体内,同时叫唤她的名字。姚晴张开眼,瞪着陆渐,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了些,笑道:“你没有死啊……我呢,也没死么?”陆渐点了点头,将身处何地,以及《相忘集》的记载说了,又道:“阿晴,这法子匪夷所思,但依我经历之事,倒也并非全无道理,只是愿意与否,全都在你,你若不愿,那就罢了。”

姚晴听了一言不发,低眉想了想,抬眼望着陆渐,幽黑的瞳仁中透出一丝凄凉,徐徐道:“倘若炼奴之后,仍是活不了呢?”陆渐不觉哑然。姚晴却是无奈一笑,闭上双眼道:“要是那样,也不过一死罢了,可是,我真的不想死……”说到这儿,又张眼道,“陆渐,你做了我的劫主,会不会欺负我?”陆渐只觉胸中一热,举手道:“我对天发誓,若是欺负于你,必然……”姚晴接口道:“罢了,傻小子,发什么誓,我信你就是了。你若当真负我,我奈何不得你,跳海死了也罢。”

陆渐苦笑道:“你太多心,我哪里会负你?”姚晴小嘴一撅,还要再说,谷缜突然笑道:“好啦好啦,姚大美人,你架子也拿足了,面子也赚够了,明知他不会负你,你又何苦拿这些言语害他着急?若你不放心,我来担保,他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屁股如何?”姚晴白他一眼,说道:“也罢,臭狐狸这么担保,我就勉强相信你了,虽然怎么炼奴我也不懂,可你不许将我炼得怪模怪样的,若跟薛耳莫乙一般,不炼也罢。”

陆渐见她答应炼奴,心中悲喜难辨,眼眶一热,涌出泪水。姚晴明白他心中的矛盾,亦不做声,将头深深枕入陆渐怀里。谷缜递过《相忘集》道:“陆渐,所谓博采众长,花祖师的法子或许有用,你瞧一瞧也不妨的。”

陆渐接过书,瞧了一遍,发觉花晓霜想象的劫力修炼之法,与《黑天书》截然不同,立意新奇,异想天开。《黑天书》入手之法,必是逐脉修炼,待到炼完三十一隐脉,“劫海”自然出现。但这么一来,“劫海”的方位人炼人殊,每个劫奴均有不同。可是《相忘集》中,花晓霜却恰好相反,她将隐脉中的劫力与大海中的阴阳二流相比,言道二者不似人体经络,均无丹田,任意所之,如要驾驭脉流,必要先造出一个丹田。如潜龙之于大海,修炼隐脉,首要之事,便是要在隐脉之中造出一个丹田气海,亦即是《黑天书》所称的“劫海”。

谈到这里,花晓霜又将制造潜龙的法子与劫力修炼两相比较:潜龙原是一块庞大岛礁,梁萧仿照人体经脉之理,在礁石上穿凿了许多孔窍,千孔万窍,勾连万端,孔窍间加入种种机关。此物一旦身处阴阳水流,水流灌入孔窍,复又排出,就如高手吐纳,蓄积大能,继而再经机关传入阴阳池,周转数匝,复又喷出孔窍之外,但此时喷出之能,已较入时强了许多,如此大能反施于水流,便使洋流生出变化。抑且这般过程并非一次,而是反复不已,大能重重叠加,终至于捣海翻江,呼风唤雨。

所以说,若将大海看作一个武学高手,潜龙便是它的丹田,若将潜龙看作一个武学高手,阴阳池就是它的丹田,三者自成一体,却又内外相连。花晓霜称之为“丹中之丹,田中之田”,并称修炼任何内功,正宗之法,必要先立丹田,丹田是纲,经脉为目,纲举而目张,前者统率后者,方能成就大功。

这些道理既含哲理,也含医理,原本十分玄奥,陆渐领悟起来,本该十分艰难,但他修炼《黑天书》在先,打通隐显二脉在后,历经种种劫难,对真气也好,劫力也罢,体会之深,当世无两。此时将亲身经历与书中所载印证,委实受益匪浅,不由忖道:“《黑天书》的过失也许就在于此,‘劫海’是隐脉之枢纽,枢纽尚且不在劫奴掌握之中,又如何能将劫力运用自如?所谓定脉,只是事后补救之举,若能在修炼之先,定好‘劫海’,以‘劫海’统领隐脉,岂不胜过‘定脉’之法十倍?”

心念及此,陆渐心中豁然贯通,明白了《黑天书》的关键所在,一时间欣喜欲狂,面露笑容。他想了想,理清思绪,将所知所悟尽数告知姚晴。姚晴最怕的就是炼奴炼出奇怪样子,此时闻言,真有不胜之喜,当即决定将“劫海”定在左脚小趾,心想就算这根小趾有甚异样,变长也好,变短也罢,全都无关大碍。谷缜见她想出这等投机法儿,不禁哈哈大笑,趁机出言好好挖苦。姚晴虽然恼怒,却又无力回骂,只得忍气吞声,任由陆渐施展神通,在她隐脉之中造出了一个“劫海”。

“劫海”是劫力所聚,先造“劫海”,首要汇聚人体劫力。劫力近乎于神,自来以神驭气,不可以气驭神,任何真气内力,均不能驾驭劫力,若要驾驭,要么就须以劫力驾驭劫力,要么劫主须是第一流的炼神高手。后者极其有限,百年难得一见,故而世间能够行此功法的,倒以劫奴为多。但劫奴真气受制于劫主,劫奴炼奴,必要借力化气,依照《黑天书》第二律,极易引发劫数。因此缘故,从无劫奴想过炼奴。陆渐得天独厚,显隐俱通,无此顾虑,只是造“劫海”乃是大事,生死攸关,务必集中精神。姚晴又极虚弱,隐脉开窍,必要吸取显脉精气,当此情形,陆渐左手送出劫力,创造“劫海”,右手送出内力,补充显脉精元,双管齐下,丝毫不敢懈怠。

谷缜为二人护法,闲来无事,翻看铁箱,先瞧那把长剑,不料抽剑出匣,那剑锈迹斑驳,极不起眼。谷缜不知这是西昆仑的“天罚剑”(按:见拙作《昆仑》),心中暗自嘀咕,谁知举剑一划,地上坚石应剑而分,如切腐乳。谷缜瞧得咋舌,心道:“有道是‘人不可貌相’,原来剑亦不可貌相,这剑看来丑怪,却有如此威力!”想着摩娑一阵,还剑入鞘。再看箱中书籍,其中的算经医书,都不是谷缜所好,随意翻翻也就罢了,翻到箱底,却见一本《驭龙策》,与一支卷轴搁在一起。

谷缜展开卷轴一瞧,端的又惊又喜,原来竟是一幅《万国海图》,其中陆地岛屿,洋流走向,尽都标注得十分详尽,许多地方都是谷缜不曾听说过的荒蛮之地。地图之后有跋,写道:“子远游归航,所见风物地理,绘于图画,聊作薄礼,恭祝父寿。不肖子,梁饮霜敬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