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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陆嘉琦等了一周也没收到付希安的电话,相反,公司内外接二连三地出了些问题,虽然那些问题本身并不大,但若是处理不当,会严重影响公司上市的进度。

这几年,陆氏一直在筹备上市,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可在这短短一周之内,先是之前选聘好的中介机构出现了人员调动,之后审计那边又出了差错,陆嘉琦几乎是连夜奔波处理完的。

深夜,助理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去托运,陆嘉琦站在候机厅的落地窗前,眼前是夜色里明明灭灭的灯光,脑海里是那日付希安幽暗不明的眼神。

她要是认为这些事都只是单纯的巧合的话,那她就是真的“单蠢”了。陆嘉琦拿出手机,没管现在是几点,直接将电话拨了出去,铃声响了很久,她耐心地等着。终于接通,那边传来低沉的声音,问:“有事?”陆嘉琦:“我就是好奇,你是在考验我的能力还是在考验我的耐心?”付希安:“我说过,口说无凭。”陆嘉琦想了想,说道:“好,我给你信的理由。不过条件,我会重新考虑。”挂了电话,陆嘉琦将之前在医院拍好的几张照片从手机相册里调出来,再三检查了下,确定照片上不会暴露任何信息以后,给付希安传了过去。付希安倒也从没指望凭几张照片就能找出对方的医院所在,他又不是福尔摩斯,看照片,只是为了安心。陆嘉琦是个特别会拿捏分寸的人,魏玲在她手里,暂时生命安全没有多大问题,只是当时,她低估了车祸的严重性。魏玲在医院,这一点是肯定的,但是舒城大小公立医院有二十多家,除此以外,还有些私人医院与诊所,一家家查过去,耗时不说,而且显然不太可能。

医药费不会走公司账目,付希安托了朋友查陆嘉琦私人的消费记录,竟然什么都没有。

两人周旋许久,陆嘉琦的耐心终于被磨灭了,将车直接开到了警校门口,拍了段视频发给付希安。

彼时,付希安正好在开高层会议,项目讨论进行到一个很关键的时刻,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付希安拿起来看了一眼,没理。

之前,他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和属下将手机带进会议室的,只是这一阶段,舒曼的情绪并不好,他怕她万一有事打电话来,于是每次会议都开了振动放在会议桌上,在座的各位高层,也都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过了五分钟,手机又振了一下。市场部的经理正在做报告,听到振动的声音,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付希安蹙了蹙眉示意他继续,然后才拿起手机看一眼。只这一眼的情绪变化,都被大家看在了眼里。老板的手机在会议上已经连续出现快一个月了,但是从未响过,今天第一次振动,还连续两次,所有人心里都特别好奇,到底是谁的电话这么重要。

付希安一开始看到两条信息都是陆嘉琦的名字,眉头只是微微蹙着,三秒钟后,他整个人就散发一股肃杀的气息。

第一条是视频,付希安没有理;第二条是短信,他本来也不想理,只是手机开了预览功能,所以不用点开就能看到短信的内容。

“如果我现在走到你的小朋友面前,告诉她,其实你一直都知道她妈在哪里?你猜,她会怎么想?”付希安几乎在同一瞬间,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寒着脸扔下去一句:“休息五分钟。”随后就走出了会议室。

凌玿心头一跳,起身安抚两句后,立马跟着走了出去。在座的人面面相觑,等两人一走就小声交头接耳起来。付希安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后,才点开陆嘉琦发的那条视频,她拍了几十秒警校的大门口,视频里只有呼呼的风声。电话接通,付希安的声音里压着怒火:“你要敢多说一个字,南平市的水上项目你这辈子都做不成。”这个项目,对于陆氏的发展,以及上市后的前景来说有多重要,彼此心里都明白。

那边倒是轻笑了下,说道:“付希安,我还真敢。”陆嘉琦的生意经是从小跟着陆叶呈学的,她又是女人,心思很细。最开始商场上有很多人,并不把她当回事,甚至有些人暗地里嘲笑陆氏后继无人,后来那几个人被她不动声色算计了几次以后,和她谈项目时再没人敢大意。

凌玿进门的时候,正巧看到付希安将手机扔在办公桌上,力道太猛了,手机翻了几个身,直接落到了地上。

凌玿走过去,将手机捡起来,一看付希安的脸色,大胆猜道:“白莲花放大招了?”付希安拧了拧眉,说道:“你明天去陆氏,把水上项目的合约谈好,利润再让一个点给她。”她既然想吃甜的,那就先喂她颗蜜枣。凌玿眼睛都瞪直了:“不是吧?我们吃这么大亏?”南平市的水上项目,有多少人在争?同安街的那块地顾佳怡一直捂着没有出售的意向,而付希安和叶轩达成了某些协议才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分分钟赚钱的项目,再多让一个利润点,付氏真是亏大发了。

公司多赚的钱,虽然流不到凌玿的口袋,但是眼看着钱好端端地飘到白莲花兜里,他想想就觉得心疼。

魏玲现在到底被藏在哪家医院,一点头绪都没有,陆嘉琦的算计拿捏得很好。

凌玿想了想,问道:“那小辣椒那里呢?”付希安吐了一个字:“瞒。”凌玿有些担忧:“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的,我怕她一不小心吃多了,胃口被撑大。”陆氏与付氏的首次合作,很快见报,对于两家的联姻,江湖上一直有传闻,基于这次的高度合作,报纸与媒体免不了猜测一番。

舒曼是从不看财经报纸的,连新闻都很少刷,但这个世界总有好事者,特意将报纸送到她面前,打算看一场失恋的好戏。学校的食堂里人声鼎沸,沈蓉瞅了一眼那张大报,反问道:“报纸写什么你就信什么?脑残是有多严重?”舒曼也是笑笑,没有再理会。付希安解释过,她信了,就不会再怀疑,或者无理取闹地去求证。很快到了毕业答辩,之后是一个星期的假期,舒曼先将一些行李收拾好带回家。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现实,可是到家的那刻,看着已经蒙了尘的家具,终于不可抑制地哭了出来。

那一个星期里,她哪儿也没有去,将家里前前后后大扫除了一番,地板都是跪着擦完的。

她心底始终存有一丝希望,相信魏玲一定会回来。

毕业典礼的那天,阳光很好。学校里前所未有的热闹,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每一个人都积极快乐地与自己父母、同学合影留念。沈蓉的父母也来了。舒曼坐到树荫底下纳凉,没有去打扰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那是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日,魏玲带着她去了镇上的照相馆,拍了这十四年来唯一一张合照。

她回学校的那日,将它带了出来。她摸着照片上的人影,轻声说:“妈,我毕业了。”典礼结束,原先喧闹的校园像是台风席卷过境,突然显得萧瑟了起来,整个校园内见不到几个人影,沈蓉也跟着父母回去了。

学校给了三天的时间,让他们收拾行李和这里告别。她的行李倒是不多,但还是想多留两天。

才刚过中午,她想去小食堂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卖的。有辆黑色的轿车开进来,就停在前方,舒曼的心无端地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停顿了脚步。学校的这条路是不允许开车进来的,除非……除非又是像陆嘉琦那样的人。

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语气很平和,他介绍自己叫作张晋,他说他的话代表整个付家。

礼仪性的笑容过后,他说:“魏小姐,我们聊一下。”两人去了学校附近的咖啡馆,临近暑假,除了毕业班,其他年级早就放了假,咖啡馆的生意进入了淡季,零星的几个客人,但他还是特意多付钱请老板清了场。

舒曼要了杯白开水,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模样,说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张先生你不用这么麻烦,有话请直接说吧。”张晋笑笑:“既然坐了下来,那我就不绕圈子,咱们开门见山吧。“魏小姐应该知道付先生有婚约在身,尽管只是商业合作,但这样的联姻是豪门之间坚固的桥梁,不仅是付先生,这座城市每一位坐拥惊人财富的人都必须按照游戏规则来,这和有没有感情没有关系。”舒曼握紧了杯子,沉默着。“或许你会问,为什么明知不会走向婚姻,却还是任由他和你在一起。

偶尔的放任,只要不影响大局,我们允许有一些插曲的发生。不过下个星期,付先生和陆小姐的婚讯就会向媒体发布,我觉得魏小姐应该是聪明人,知道要怎么做。”舒曼抬头,突然问道:“那么,付希安知道你来找我吗?”“想必他知道,结局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你说呢?”张晋抬起眼正视她,“从认识他的那天起,你就知道,他不亏待你,时至今日依然如此。付家不亏待任何一个女人。”舒曼苦涩地笑开:“我想你一定准备了一张很大的支票。”张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推向她:“拿着钱,好好走路。另外,毕业分配的事,我会全权负责,现在的世道想找份工作不容易,魏小姐好福气。”舒曼拿起桌上的那张支票,慢慢地一点点地将它浸泡在了那杯水里。“张先生也是好福气,不费一分一毫就完成了谈判。”舒曼起身就要往外走,身后传来张晋不紧不慢的声音。“支票不过是个形式,钱还是会转入你的账户。魏小姐,千万不要觉得我们是在仗势欺人,因为我们就是。”张晋说完起身,大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又折回来。舒曼扬起脸:“还有事?”张晋看着她,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魏小姐,这句话是我私人给你的忠告。”“付先生为什么没有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因为他在和陆小姐选婚戒,你现在赶过去,也许还能看到他们相拥着拍婚纱照。我倒是建议你可以去看看,这对你下决心应该有帮助。爱一个人和要不要娶她,是两回事。”舒曼在咖啡店里坐了很久,她很想告诉那位叫张晋的代言人,付希安没有来,是因为她压根没有邀请他。

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她一遍一遍阻止自己。迈开脚步,去他所说的那个地方。可人的心底一旦生疑,就会有无数个魔鬼出来撕咬你的坚定。信念与执着,带着自己去撕开那些竭力想要掩盖住的谎言。付希安从婚纱店里走出来时,手机振动了一下。是舒曼的短信:“我在家等你。”付希安对着落地窗整理好了西装,简单地回了个“好”字。刚拉开车门,陆嘉琦从另一侧也坐了进来,挑着眉说道:“怎么?刚拍完一生最值钱的合影就要弃我而去了吗?”付希安解开领带,扔到一边,冷冷地道:“下车。”“就送我到路口,司机会在那里接我的。”陆嘉琪打开手包,对着脖子喷了几下香水。付希安蹙了蹙眉。

“和你家小朋友不一样吧?名媛是离不开香水的。”陆嘉琪笑道。付希安没再看她,发动车子,驶向街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说道:

“名媛大多数时候是闭嘴的。”几分钟后,车子停在路边,付希安面无表情地道:“下车。”“当然要下了,不然还等你轰我下去吗?”陆嘉琦脸上突然现出饶有兴趣的表情,笑着继续问道:“你说如果你的小朋友知道你这几天都做了什么,她会有什么反应?”付希安斜睨过去,那眼里的冷意宛如冰霜,陆嘉琦假装没有看见,莞尔一笑,走下去关了车门。

付希安将油门踩到底,风一般地驰离。公司还有些急事,付希安处理完后才回的家,舒曼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安静得像一座雕塑。付希安觉出异常,鞋子都没换,径直坐到了她对面。她慢慢抬起脸,看过去:“付希安,我们分手。”他眉头蹙起,神色冷峻,他问:“你再说一次?”舒曼微微抬了抬下巴,视线落在他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上,她盯着他的左手无名指,那上面还没有戒痕。

“魏舒曼,我让你再说一次。”舒曼抬眸望过去,他的下巴有新长出还没来得及刮掉的胡楂,他的双唇紧抿着,侧脸线条刚毅,衣袖挽到了肘处,右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她的视线始终错开着,没敢对上他的。

“付希安,我们好聚好散好不好?”静默良久。

付希安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烟,没多久整个客厅烟雾缭绕,他的声音近乎沙哑,他说:“曼曼,给我些时间,陆嘉琦不是问题。”舒曼忽然笑了一下,问道:“给你些时间你就不会和她结婚,给你些时间你就能娶我?”付希安怔了一下,双眸里闪过一丝光芒。

几分犹豫,间接承认,舒曼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她脑海里闪过刚刚在婚纱店前看到的场景。

付希安刚想说话,她打断了他。“现在的问题,不是陆嘉琦,是我。”他看定她。

“我厌倦了。我在孤儿院长大,八岁那年魏玲领养我,十四年以来没骂过我一句。那天吵架,就因为我不愿意和你分手,那么自私地离开……”付希安第一次觉得说话艰涩:“在你心里,我是谁?”舒曼定着心神,回道:“是可以给我不一样人生的人。”他目光森然,唇角浮现一抹讥笑:“既然这样,为何现在还要来分手?

跟着我难道会让你吃苦?”“因为我想带着一起过不一样人生的那个人,不在了。”舒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付希安,我也陪了你那么久,分手费给大方一些好吗?”付希安不再言语,他将舒曼一把按在沙发里,激烈、凶猛,他把她整个人揉在怀里,那股力道像是要将她捏碎,而她只是极力迎合他,抱着他。两人仿佛要用尽彼此一生的时光。第二天,付希安很早就离开了别墅。

等她醒来时,床头放了一张卡,她的手机不知所踪。这栋别墅成了禁锢之城。

门外二十四小时有人站岗,每一餐都有人送来,很丰富。舒曼反而很平静,没哭没闹,安安静静地度过每一天。她知道付希安不会再出现,她也知道不用多久,张晋一定会来将她带走。她也分不清到底是第几天了,舒曼被请出去的时候,门外的保镖被张晋带来的四五个人围住。门口停着一辆加长林肯,舒曼转身对张晋说:“起码让我回家收拾下东西。”张晋没说话,只是示意她上车,她坐进去才看到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端坐着。舒曼的眼皮突然跳了起来,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蔓延开来。

老人先开口:“魏小姐是吗?我是付希安的爷爷,以为我们不会见面,看来还是要我来帮希安走这最后一步。”“我会离开他的。”舒曼答道。“离开之前,我们还得去趟医院。”舒曼不解地看过去,舔了舔嘴唇,问道:“去医院干什么?”“做个简单的检查,付家不留孽种。”老人说完,车子就已经开动了。舒曼张了张嘴,说道:“我没有怀孕,就算真如您所说的有了孽种,我答应你,我会亲自解决。”“不必了,这样更让我省心。”老人依然是淡漠的口吻。车子在仁禾停下,这次走的是v通道,张晋带着她直接走向诊室。抽血化验,舒曼咬着唇,坐在诊室的沙发上等待。二十分钟后,张晋拿着化验单走到她身前,他身后跟了几个护士。舒曼有种不好的预感,腾地站了起来,说道:“是不是可以走了?我自己就可以回去……”还没等她说完,身后的护士已经上来将她按住了。

舒曼不相信,喊道:“不可能的。一定是验错了,我这几天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再抽一次血看看?”那天,她被强行绑上了手术台。因为情绪激动,术后大出血,舒曼在医院里昏迷了两天。醒来的那日,手上还打着点滴。她自己拔了针头,提起桌上的手包,跌跌撞撞着躲进厕所。里面有一张卡,一本护照,一张机票,还有无意间在别墅找出来的贺云岐送的那只运动手环。病房外已经没有人看守了,怎么走出的医院大门她已经都不记得了,只知道外面每一条街道上都热闹非凡。一簇簇人群都围在前方商场外的led屏幕前,尖叫声此起彼伏。舒曼抬眼望去,六月的阳光那么耀眼,反射在屏幕上,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但有些人的身影,只一眼,便能看清。

旁人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她终于知道,这是付希安和陆嘉琦的婚礼。全城直播。大张旗鼓的幸福那么热烈地撒向全城。舒曼竟然笑了出来,笑得整个身子都颤抖,笑得泪水放纵流淌。她抚着小腹,那里面曾经有一个生命,与他有关的生命,在自己都未曾发现他的存在时,就已经被强行剥离了。她甚至都来不及与他告别,来不及与他说抱歉,更来不及告诉他——其实她不害怕未知的以后,甚至不怕全世界的人都将她抛弃。然而,她只怕他不要她。她想起,那一年,他出现在礼堂里,那么安静地坐着,像一尊神祗,她在他身上看见了全世界的光。而现在,她终于知道,这片光,它不属于任何人。他真的,不要她了,像随手丢弃一个不稀罕的物品,将她抛开。舒曼扶着路沿的杆子,浑身都好像失去了知觉,行尸走肉般移动着双腿。屏幕上陆嘉琦挽着自己的父亲出现在教堂的门口,身后拖着长长的婚纱尾摆……

四周羡慕的尖叫声一阵高过一阵。她继续往前走,路边的橱窗里映着她惨白的脸,她想要离开这里,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是她走到路边,连伸手拦车的力气都没有。她用尽全部的力气走进了一米外的电话亭,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只说了两个字,她顺着亭子滑坐在了地上。贺云岐找到她的时候,她缩在电话亭的角落里,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见到来人,努力咧开嘴,说了声:“谢谢。”谢谢你,出现在我这狼狈不堪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