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 171 章

外祖母的病影响了全家人的情绪,没人顾得上管我,我也顾不上自己了。社交界陆续知道我外祖母生病了,纷纷前来向我们打听消息。

维西尔尼给我写信说:“我不想在你亲爱的外婆生病的时候,对你进行过分的责备,她毫无过错。但是,如果我对你说,或者让你知道我会忘记你的背信弃义,原谅你的狡诈和背叛,那是撒谎。

最后,千万不要给我写信,千万不要挽留我,千万不要向我解释!”

我不知道维西尔尼是什么意思,也许他仍然没忘记我劝他与玛格丽特分手之事。可无论如何我都不觉得自己错了,而且已经过去那么久,他不应该这么小气。有几个朋友认为我外祖母没什么大病,约我第二天去找他们,同他们到乡下去参加一个'可以让我快乐'的晚宴。

我答应了,写信约定了时间地点,顺便带外祖母去外面。这天风和日暖,再没有比这更适合出门的天气了。太阳不停地变动位置,稀稀朗朗的光线照到看上去不太坚固的阳台上,使石头的表层微微发热,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金色光晕。

可等到要出门时,外祖母又不想动了。

“我感觉很累。”外祖母解释说。

“可要是您躲在家里,变得疯疯癫癫,我怎么办呢?”妈妈大发脾气,就差一点要哭了。“您一定要出去,听医生的话。”

外祖母只好出门,她固执地拒绝任何人留在她身边,独自在房间里打扮,老也不见她出来,慢腾腾地没个完,就象故意要叫我迟到似的。

“你去看看。”我指使一个侍女。

“马上就好了。”外祖母在里面喊道。

但我等得很不耐烦,一个人先下楼了。快走到玻璃门时,她终于赶了上来,满脸通红,慌里慌张,随身要带的东西忘记了一半。门半开着,从外面吹进习习暖风。

“早知道你要去会朋友,我就该穿另一件大衣来了。这一件叫人看了有点寒碜。”外祖母尴尬的说,借此向我道歉。

我看她脸那么红,吃了一惊,但没有多想。我们匆匆忙忙下了楼,在林荫大道上下了马车。刚下车,外祖母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转身朝一间小房走去。她大概想吐,手捂住嘴巴,脚步急匆匆的跑。

一个人坐在厕所门口收钱,园丁擅离职守,坐在她身边同她聊天。他的制服也是绿色的,和树木的颜色很协调。我跟在外祖母身后,朝出口处走去。他们以为我等不及了,对我说:“要不要给您开一间小的?”

“不要。”我诚心诚意的说,他们便继续聊天。足足呆了半个钟头,外祖母终于出来了。我付小费时,她先走上一条小径,但走得很慢,好让我不费劲地撵上来。

我们一同走时,她对我说:“让你久等了,我希望你不至于错过与朋友的约会。”

“已经错过了。”我说,“我会写道歉信。”

外祖母不说话了,她在我旁边走,头却扭向另一边。我仔细地看了看她,发现她走路一颠一颠的,脸涨得绯红,看上去忧心忡忡。

“我怕您又恶心了,现在好些了吗?”我感到不安地问。

“我在听他们谈话,很有意思。”外祖母对我说,声音嘟嘟囔囔,牙咬得很紧。

“好吧,”我轻松地对她说,尽量装得不把她的不舒服看得太认真,“既然你有点想吐,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回家去吧。我可不愿意带着一个消化不良的外祖母在大街上遛达。”

“因为你和朋友有约会,我没敢提出来要回家,”她回答我说,“可怜的孩子!但是,既然你愿意,那当然更好。”

我发觉她说话时发音有些特别。

“行了,”我生硬地对她说,“别再说话了,你会累的,要说回到家里再说吧。”

她忧郁地微微一笑,握住我的手。她明白没有必要再向我隐瞒了,我已经猜到,她刚才有一次小发作。

我们夹杂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重新穿过林荫道。我把外祖母安顿在一张长凳上,然后去找马车。我内心的忧愁无法倾诉,感到自己形单影只。就在这时,我碰见了韦伊医生。我灵机一动,在他跨进家门的一刻把他叫住了,心想他也许能给外祖母出些好主意。

“先生,我不是说不行,可您事先没同我约好。”可韦伊象有急事缠身,从信箱里取出信后,就想把我打发走。我只好跟他一起登上电梯。

“但您以前没这些规矩啊?”

“现在您已经换了医生,我就不能单独去,除非那位教授让我和他一起会诊。”韦伊语气平淡,但我知道他不高兴了。

“可是,先生,您听我说完。外祖母她现在感觉很不好,我想请您半小时后上我家里去一趟,那时她就到家了。”

“上您家去?先生,这绝对不可能。晚上我要到一位家吃饭,马上就得换衣服。更糟的是,我的晚礼服挂了个口子,还没有补好呢。”医生脸上带着一股傲气,我意识到自己伤了他的心。

“我来帮您。”我眼前一亮,为他按电梯开关,“我带了晚礼服,您试试怎么样。求您了,外祖母情况很不妙。”

“好吧,出于友谊,如果您外祖母能马上来,我可以接待她。不过,我先得同您说清楚,我只能给她一刻钟。”韦伊医生答应了,亲自开动电梯让我下去。

六点钟我们从出发马车敞着车篷,天气很好。朗丹先生正向我们走来,他神色惊异地停住脚,向我们脱帽行礼。

我问外祖母:“要不要还礼,朗丹心胸狭窄,斤斤计较别人的态度。”

外祖母抬了抬手,拼力抓住坐垫,竭力使身躯不下沉。她说:“这有什么意思?无关紧要。”我诧异的看外祖母,她头发蓬乱,目光茫然,行人鱼贯而过,但她的瞳孔却映不出任何图像。她就坐在我旁边,我却无法触及到她的世界。

谁都是孤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