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的就过去了,我们的生活平静而又稳定,直到有一天,我的姨祖母忽然从伦敦来到了伊利耶。姨祖母的到来同时带来了数不尽的客人,毕竟姨祖母是那么的热爱交际,而在伊利耶她向来威信很高。整个庄园都好像不太一样了,每天都有很多人进进出出,打破了原本的安静。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一切安排都是为什么。
在午宴的时候,妈妈柔声细气地对姨祖母说:“听说今天您这儿又给弄得乱哄哄的,您总是一下子有一大帮客人。”
我的姨祖母打岔说:“人越多越热闹……”
自从姨妈病倒之后,大家一致认为应该处处使她高兴,凡事总往好处说。可是爸爸那时偏要插话,说:“现在趁大家都在场,我要跟你们讲件事儿,免得以后跟每个人罗嗦一遍。朗丹先生,最近恐怕跟咱们有点不愉快。”
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这是一个信号。我们是一体的,在社交场上,敌对某个家族也应该是一体。
“朗丹?那个留着小胡子,自认为是文学家的男人。不可能。”姨祖母没费多少力气,就否定了爸爸的看法。
“别这么心急,我的小妹妹,至少问一问路易发生了什么。”外祖父劝告道,“怎么回事呢,路易?”
“今天上午,我跟他打招呼,他似乎有点勉强的点了点头。”爸爸擦了擦嘴说。
“对,就像他不认识我们似的。”我补充道,“真弄不明白,是我们怎么惹他不高兴了吗?”
“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那个人不应该结交过深。”外祖母喝了口橙汁说。
“我倒希望是误会,如果他真有所不满的话,那我就更为遗憾了,”父亲说,“毕竟他的气派看上去和一般人不同。”
“我们还是别在这里胡乱猜测,说不定朗丹先生有什么苦衷呢。”妈妈说,“下次见面的时候问问他吧。”
午餐结束后,按照我们新的日常,姨祖母又要开始接待他数不清的客人了。但是今天的天气让她不太舒服。
姨祖母坐在姨妈的床边,用折扇拍了拍脑袋,说,“你看钟楼后面的那团乌云,肯定天黑之前要下场雨,天气太闷热了,雨下得越早越好。”
“可能吧。”姨妈犹豫着说。
“广场上要是下起雨来,可是没有什么地方好躲避的。”忽然,远处隐约传来了教堂的钟声,姨祖母脸色发白,突然叫出声来,“怎么,都三点钟了?我的上帝,休斯你居然忘了服药!”
说着,姨祖母急忙扑过去抓起一本紫丝绒封面、切口烫金的祈祷书。一面盯着姨妈咽下药片,一面开始以最快的速度诵读经文。
直到亲眼看着姨妈吃完了药,姨祖母才像是放下了什么似的,笑着说:“都三点钟了,时间过得真快,简直不可思议!”
“是啊,伊利耶的时间和巴黎很不一样吧,姑姑。”姨妈也笑着回应。
我安静的坐在一边,觉得很奇怪,在我的印象中,姨祖母从来不是这么友善的角色。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我一向认为她甚至有些尖酸刻薄。但是看她和姨妈的相处模式,让我怀疑起自己原来的判断。
在她们谈话的时候,天气忽然变了,一阵狂风过后,下起了大雨。
“瞧!安娜,我怎么说来着?下了!我觉得好象花园的门铃儿响了,快去看看这种时候能有谁来?”姨祖母急吼吼的说,生怕错过了来客。
“我去吧。”我放下书说。安娜现在已经是一位孕妇了,每当看见她那大的吓人的肚子我都担心会爆炸。
“你坐下,夏尔,你怎么和你的外祖母一样,喜欢替仆人做事呢。”姨祖母不满的瞪了我一眼,我只好坐回原位。
安娜对我笑笑,算是领受了我的好意,然后听着自己的肚子,费劲的走了出去查看。没过多久,她就走回来,说:“是老夫人弄响的门铃儿,她说她要出去散散步,雨可是下得很大。”
“我并不感到意外,”我的姨祖母两眼朝上一翻,说道,“我一直说,她的精神跟大家不一样。”
姨妈叹了口气说:“我倒是很羡慕妈妈,她看上去一直都那么健康。在这样的时候,我倒希望往外跑的是我,而不是她。”
姨祖母忧伤的看了她一眼,我想她是因为侄女得病而心痛。
“老夫人总是同别人截然相反,”安娜客气地说,算是留点余地。
“外祖母看上去怎么样,?她穿了什么?”我问。
安娜如实说出自己刚才看见的:“老夫人没有带雨伞,穿的是那身丝绸长裙。”
“不行,我要为她带件衣服。”我站了起来说。
“我帮您找吧。”安娜善意的说。
“不,你坐在我这里。”我接着喊道,“苔丝!”
苔丝曾经是我的保姆,现在转而照顾我的弟弟罗本了。但是在家中的仆人里,她永远都是最空闲的,罗本简直乖的不可思议。
“倘若黄昏前她还有不少路要走的话,那身裙子恐怕要挨雨淋了。”姨祖母不太高兴,对于这种方面的浪费她从来都惋惜不已。
我看了她一眼,苔丝还没有来,我就走出了房间。
但是我在外面并没有找到外祖母,反而找到了另一个大忙人——科林。
“你为什么站在雨里?”我撑开伞跑过去。我希望能让他挡雨,但可悲的发现自己太矮了,以至于竭尽全力,也够不到科林的胸口。
科林笑了笑,接过我手中的伞,半跪下来。这样我们两个人就都被遮住了,只是他长长的燕尾服恐怕是废了。
“我出门的时候倒是个好天气呢,我还以为巴黎气象局能有些真话。”科林满脸是水,但依旧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说。
“科林叔叔,你来找爸爸的吗?”我拿出手帕,擦了擦他的脸问,“那真不是时候,爸爸今天不在庄园。”
“算是。”科林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我是来向你们家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