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蟋蟀不能在人家农田里乱踩,自然要往山野间走,但姬云继特意往出镇子的小径溜达。来的时候天色近晚,他并没有看得仔细。
这里因为离官道略远,且大孤镇的人略为避世,所以通往官道的路反而没有通往后山的小径那样宽敞规整,两侧树木林立,荒草及腰,几乎掩住了一条侧方插过来的小径。
姬云继已经走过去了,才意识到那是一条小路,又走回来,问道:“这里怎么有条路?通向哪儿?”
有衙役答道:“回王爷,这里通往山上流下的一条河,来往的人可以直接去那里歇脚,而不必进入大孤镇。不过知道这条路的人不多。”
大孤镇的人一定是知道的,自然也包括神秘组织。姬云继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走,过去看看。”
他们沿小路走过去,渐渐听到水流声,安静得很,是一条温柔的河。
快马赶去探路的衙役回报,沿着蜿蜒的小河边向上走,有一条同样荒芜的小路拐出来,通往后山祠堂等地。因为小河拐的弯多,镇子里的人主要在离镇子最近的地方取水,所以那条小路走的人很少。
姬云继脑海的猜测也渐渐成形。
姒元康,也许有别人,但主要是姒元康,等在通往后山小径和通往姒永屹家小路相交的十字路口的树上,看见曹不当跑过来,把传递消息的纸条悄无声息地放进他的背篓里。毕竟姒元康不能经常下山,更重要的是,他们要尽量隐藏身份。
而那信息,大概以某种方式被伪装起来,也许是放进了钝头的箭矢中。
至于曹不当,也许是被姒永屹以锻炼体魄之类的理由支到小河边,路上会有人再悄无声息地把他背篓里传递消息的物件再偷出来。
那天曹书林遇狼袭,姒永屹离得最近却始终没有出现,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姒元康出镇了,但他功夫不高,不敢藏在人多的路边,也不敢往曹不当背篓里放东西,他一定是在那天亲自来河边藏消息的。
姬云继四处走走,果然看到树林里有一些被人经常踩过的地方。
但河边没有一点姒月姬来过的痕迹。姬云继也不意外,以姒月姬的谨慎,一定会做得不留一点痕迹。
河水清澈,河边都是粗砂和大小不一但光滑的石头。
看到一块大石头躺在河边,姬云继忽然想起和姒月姬初遇的那个小潭边,他被姒月姬砸晕了头,又被姒月姬送了两条鱼,被姒月姬领回到了村庄,还看到了那欲盖弥彰的欢喜魔纹身。
如今纹身早被他改成钟馗,但那时的欢喜魔此时变得异常清晰。
坐在那块石头上,姬云继忽然想念起姒月姬来。
想念那个的六岁就被他享用的小屁孩。
想起姒月姬把自己卖了的盖了双手双脚印记的协议还被他妥善收藏着。
想念他味道时好时坏时而让人无法评价的料理。
想念他冲击时的力量和气息。
想起这些年他们聚少离多的日子。
……
“呸。”姬云继忍不住唾一口。
又一个月没见着人影了,姒月姬该不会忘了他吧。
忿忿然,姬云继胡乱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头,踢进河里,然后小石子便像姒月姬一样,消失了。
姒月姬继续踢,用了力,想像这些小石头都是姒月姬。
直到踢飞的一块石头上,刻着深深的火柴人。
姬云继反射性地飞出去,后发先至,把那小石头捞回来,愣一下,才研究起那小石头来。
火柴人的样子很像曹不当画过的那样,但决不是曹不当刻的。
一是因为那石子上的刻痕运笔平滑,入石很深,边缘锐利,绝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可以做到的。而线条并非一气呵成,应是一笔笔生刻上去的,没用一点内力。
很有可能是姒月姬刻的。
那些火柴人虽然形象简单,但却线条生动,姿势活泼,有着姒月姬平日作画的习性在里面,绝不同于曹不当画那种的极丑的火柴人。
而且曹不当也不会画这样的动作。特么一个人骑另一个人身上干什么?打架吗?
姬云继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他觉得,这是姒月姬特意留给他的。
可是刚才已经有不少石头被他踢进河里了。
“找找!赶快找找!”他急着说:“还有没有这样画了小人的石头!”
侍卫加上衙役,人数众多,顿时河里有如下了饺子,岸上也有人在翻捡,仿佛要把整个河床河岸翻个个儿。
终于被他们找到了,就在水里静静地躺着,等着姬云继找到他。
姬云继拿着那块被水冲洗干净的小石头,看着上面明显是骑着火柴马的火柴人,激动地对姬雪和姚冰说:
“曹不当没死,他被月姬带走了。月姬没有滥杀无辜!”
又看着那两块小石头,嗫嚅着:“他为了我而不会滥杀无辜。”
姬雪和姚冰相顾无语。
姒月姬杀人无数,却可以得到“不会滥杀无辜”的评价。
而他们也可以为了姬云继杀人,也可以为了姬云继不杀人,却得不到姬云继“为了我而不会滥杀无辜”的感动。
酸了,彻底地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