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那东西可是你的宝贝啊。”江宏毅失声问道。</p></p>老爷子一生，极好面子跟古玩。</p></p>但其实古玩的启蒙，就是这件犀角觚。</p></p>从他小时候记事开始，老爷子便把这东西当成命一样护着。</p></p>甚至听说，自己没出世前，正赶上破四旧时期，为了藏这个觚差点被毙了。</p></p>可见这东西对江家有多重要。</p></p>就连身为他亲生儿子的他，都没能上手碰过。</p></p>如今却要传给孙女婿。</p></p>这，这还是那个势利现实的老头子么？</p></p>“宝贝怎么了？”江老太爷脸一板，喝斥道：“玉心也是我的宝贝孙女。”</p></p>“她看上的女婿，本事我也见过了。”</p></p>“配得上这尊觚！”</p></p>这话，是他故意说的。</p></p>就是要让李重楼知道，他有多看重江玉心。</p></p>以前的事已经了了，未来才是最重要的。</p></p>只有江玉心能带着江家发展壮大，能让他老死的时候，没有遗憾。</p></p>别人都不行。</p></p>指望这个老好懦弱的江宏毅？还是指望被调到外地一肚子坏水的江宏伟？</p></p>更别说蹲在大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的孙子江涛。</p></p>他不是真想给，是没办法！</p></p>老爷子的心思，能瞒过别人，甚至瞒得过亲生儿子。</p></p>但唯独瞒不过的，就是李重楼。</p></p>看着他这惺惺作态的样子，李重楼也不戳穿，更不说话。</p></p>等着老爷子下文。</p></p>果然，见状，老爷子拿过李重楼的手，把觚郑重放在他手里：“这几年，爷爷让你们失望了。”</p></p>“今天是玉心这丫头的生日，这个觚就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p></p>“免得让家族的人说闲话，这事就让你这个孙女婿帮我带劳吧。”</p></p>“李重楼啊，咱们爷孙之间的事，不如就一笔勾销了吧。”</p></p>李重楼仍旧不说话，只是露出淡淡笑容。</p></p>江宏毅倒是急了：“重楼，老爷子都这态度了，你还不给句话安安他心？”</p></p>“老爷子放心吧，只要江家是玉心的，我们就没发生任何事。”李重楼不能不给岳父面子，淡淡笑道：“一会东西我帮您交给她，放心吧。”</p></p>他在跟老爷子表态，别想着把江玉心换下来。</p></p>江这从此以后，就得她做主。</p></p>不然，前仇旧账一并清算。</p></p>别以为一尊雷纹觚就能收买自己。</p></p>江老爷子闻言，露出满意之色。</p></p>大事一了，老小三代三个男人总不能干坐着聊天吧。</p></p>老爷子便搬出海南黄花梨围棋盘，又拿了两个小叶紫檀棋笥问道：“你们两个谁来？”</p></p>“爸你饶了我，从小到大我没少被你虐。”江宏毅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p></p>从书柜里抽出书看着。</p></p>“重楼你会下吗？”老爷子不死心。</p></p>“会一点。”李重楼点头道。</p></p>不少人说围棋重要计算，但李重楼其实是用它来静心的。</p></p>前世思维纷乱，心中负能量爆棚。</p></p>古玩是工作，总有休息的时候，围棋正好就接了这茬。</p></p>其实也没怎么深刻研究过，都是自己跟自己下，甚至连个像样的对手都没找过。</p></p>纯粹就是个兴趣工具。</p></p>说会一点，并不是谦虚。</p></p>“来来来，陪我来一局。”老爷子闻言眼睛一亮，兴趣盎然：“你要是能赢，可以任意提条件！”</p></p>“要是输了，没有惩罚。”</p></p>“放开手脚玩。”</p></p>老爷子说话时，浑身都透着自信。</p></p>他虽然棋力不到职业，但在业余选手里绝对是顶级的佼佼者。</p></p>年轻的时候，没少露风头。</p></p>李重楼也不客气，接过黑色棋笥，从里面拿出一子，用中指与食指夹住，手掌舒张，径直落在了正中的天元位置。</p></p>“你还真是个新手啊。”老爷子见状，无奈摇头。</p></p>围棋的整个棋盘，就像是金字塔，天元就是塔尖，正中央的星位。</p></p>第一步落在这里的，要么是极其自负的大神，要么就是什么都不懂的新手。</p></p>显然，李重楼是后者。</p></p>既然如此，那他也就不用那么认真了。</p></p>十几步下来，李重楼的棋子凌乱不堪，东一枚西一枚。</p></p>败势已现，溃不成军。</p></p>连点阵势都没有。</p></p>江宏毅这时看书也看倦了，放下书走到两人身边，啧啧摇头。</p></p>女婿这棋下的真是一塌糊涂。</p></p>毫无章法，说是臭棋篓子都是轻的。</p></p>他自从回秦州，就从老婆跟女儿嘴里听过李重楼不少事情，角度不同褒贬自然不一。</p></p>事后他又专门找了几个江家人问了问情况。</p></p>得知李重楼的种种做法后，心里暗暗惊叹这个女婿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朝成势瞬间翻盘，绝对有大将之风。</p></p>但看这棋力，他现在很怀疑自己的判断有误。</p></p>是不是太高看李重楼了？</p></p>“小子，赶紧认输吧，再开下一盘！”老爷子却玩的很开心，毕竟找个能被自己虐的人，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p></p>连亲儿子都不陪他玩，还管李重楼棋力高低呢。</p></p>“未必。”这时，李重楼淡淡一笑：“老爷子，你再仔细看看。”</p></p>“小飞！”</p></p>李重楼夹着一枚棋子，落在了江老爷子白棋的心腹气口处。</p></p>刹那间，江宏毅父子的表情，齐齐凝固了。</p></p>先是愣神，而后皱眉，再接着露出难以置信之色。</p></p>入眼之处，李重楼散乱不堪的棋子，竟因为这一处小飞连起了一条。</p></p>这一连，溃不成军的阵势竟好似活了一般。</p></p>瞬间聚拢到一起。</p></p>“这这不可能啊，你这么是什么棋招？”江老爷子双目圆瞪，说话都颤。</p></p>他没事就爱看古谱，棋招滚瓜烂熟，却看不出李重楼任何蛛丝马迹。</p></p>下着下着，突然就开始逆转。</p></p>凭他的眼力，现在能看清的就是李重楼只消五步，便能置他于死地。</p></p>而他却只能干瞪眼，什么都做不了。</p></p>这．</p></p>不合常理啊。</p></p>就算是职业棋手，也不可能做到这一步吧！</p></p>“重楼，这是你瞎下的，还是事先布局的？”江宏毅一脸凝重问道。</p></p>“爸，我不擅长算计。”李重楼不急不慢答道：“所谓布局不过是人力算计，比起天算还差的远了。”</p></p>“这世间的事冥冥之中总有只大手在安排着。”</p></p>“想下哪就下哪，跟着心走，就能得到最正确的指引。”</p></p>“以我的棋力，要是提前算计，老爷子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p></p>嘶．</p></p>几句话，听的江宏毅父子，同时倒吸冷气。</p></p>犹其是江老爷子，眼神都恍忽了。</p></p>大道无形，亏他研究了一辈子。</p></p>却在临老的时候，被一个年轻人，狠狠给上了一课。</p></p>这不是在跟人下，这是在跟老天爷下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