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娉婷虽不信这女子有能耐将自己赎出去,心里却仍有不切实际的一丝希冀,她开始抬眸打量眼前之人。
此女身材虽高挑,身形却瘦削,身上还隐约带着些药草香,看样是个闺阁女子,还是个体弱需要经常服药的小姐,可她的语气又不像在说大话,糊弄自己玩,那就是家境殷实,京中官员多,可能拿的出一万金的也是屈指可数。
见她在打量自己,黑纱女弯唇一笑,继而镇定姿态,轻描淡写道:“不过那牌子已经撤下了,我已经同老鸨子谈妥,用一万两黄金换这你这张卖身契,还有你的母亲妹妹她们,已经坐马车离开此处。”她的语调平铺直叙,没有轻重缓急,似乎对她来说办成这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那可是一万金啊!苏娉婷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怕是她老父亲一辈子的俸禄都不及,她居然说得如此轻松,就如同挥一挥衣袖般。
接着一张纸便落到苏娉婷手中,苏娉婷难以置信看着手上这张染血的纸,确实是她的卖身契无疑,当时她不肯签,还是被他大哥割破手指,教唆两奴仆按着她的身子,硬盖在纸上,上面还沾着她的血,她断不可认错。
一出手就能拿出一万两黄金的,京中能有几个,她意识到此人身份不简单,为何偏偏找上她,苏娉婷警惕问道:“你到底是何人?要我做何事?”
只怕她要自己办的事定是凶险万分,自己如今身无分文,门庭败落,唯有一条性命,她倒是会一些拳脚功夫,可也最多对付几个阿猫阿狗,随她如何想,都不值这一万金。
女子早有预料她会这样问:“我是谁,你无需知道,不日我就要离开此地,所以想让你保一人周全,在我回来之前,我要你保她平安无事。”
只是这样,不,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
苏娉婷思来想去,虽不想放弃这个出牢笼的机会,可她还是做不出蒙骗她人的话,权衡以后,她诚恳回复:“这人身份应该很贵重,我只怕有心无力。”
黑纱女盯着她那双澄澈的眸子,
忽然莞尔一笑,心想果然自己没找错人,继而一口笃定看向她:“不,你可以做到,而且…也只有你可以做到。”
苏娉婷更不解了:“为什么偏偏是我,我是罪臣之女,家父又无结交的权贵,我一个闺阁女子,也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而且我的性格孤僻,在京中也没结交到朋友……”
黑纱女抿唇浅笑,道:“对自己认知倒是很清晰,不过,你很对我胃口,若我此行能平安回来,你便有我这个朋友了。”
苏娉婷一脸苦笑,她自小性子刚强,直来直去,不会曲意逢迎别人,一直都是受人冷待的。
黑纱女挑起她的下巴,确实与她画像中那位佳人实为相似,特别是她那双傲气的双眸:“因为你这张脸。”
“我的脸?”苏娉婷惊诧道,她自知自己虽长相清秀可人,可也不至于美得勾人心魄。
黑纱女撒开手,叙述过往:“有一个男人,有过一个爱而不得的人,因身份悬殊,他们未能修成正果,而你同那女子长得极为相似。”
苏娉婷面上犯难,让她去做狐媚子的勾当,她也不会啊!而且还是做别人的替代品。
黑纱女笑道:“不需要你去引诱他,做你自己就好,我只需要你留在他身边,在必要时,规劝好他一句话: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她已经在动摇了,该是时候给她加一记强心针:“苏娘子,你要知道,只有自己站的够高,才能惩治罪恶之人。”
苏娉婷眸中燃起熊熊烈火,她重重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此事。
“小女愿意一试。”…
直至今日,苏娉婷才知那天那个女子是何意,她要见的是何人:“大人不嫌弃我的身份?”
沈峰以上位者的角度俯视她,她浑身血污都不掩其傲骨,让他心里生出了其他想法:“再过几日,东离会有场大喜事,到时大赦天下,我也可为你脱去贱籍,改头换面,你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至于你的名字,还不肯告诉我吗?”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苏娉婷红了脸,而他的声音极其温柔。
透过昏暗的烛光,彼时才看清对方的面貌,她原本以为会是像她父亲那样的老态龙钟,没想到沈峰竟长得剑眉星目,许是在兵部长年练兵,他身形挺拔,皮肤黝黑,不长不短短的胡茬平添了一股成熟男人的韵味。
他的眼神从惊喜到落寞,又似在追忆过往,苏娉婷却莫名生出一股怒气,他到底透过自己在看何人,那女子能让他恋恋不忘十多年,忽然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这男人差不多和她父亲一样的年纪,她与他还是初见,怎得会产生情愫,无非是自己被他当做别人,而恼羞成怒罢了!
可她原本就知道会这样不是吗?
苏娘子低下头回话,突然不想他看自己这张脸,声音铿锵有力:“小女名叫苏娉婷。”
她想告诉他,自己是苏娉婷,不是其他任何人,既然那女子让她做自己,那她也无需成为任何人,她有她的骄傲。
沈峰用手指挑起那张桀骜的面庞,眼里哀伤尽显。
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就连发脾气的样子都一样。当年他陪母亲去寺庙上香,一场杏花雨,他邂逅了一位女子,她不似其他女子见他是男子,便退避三舍,她揭下帷帽后,清丽的脸上还沾着雨水,像盛开的迎春花般娇艳。
她说:“我在比武场上见过你,你是沈峰对不对,你的拳法真厉害,赤手空拳就能将那些手拿刀剑的家伙,打得落花流水,你可以教教我吗?爹爹迂腐,他不喜我习武,说怕我和我娘一样……若我娘还在,她一定会教我的……”
那是他们的初见,后来沈老将军请了教书先生来府上教学,白开元可是大儒,连天子也听过他的课,与沈家来往密切的几户人家,也将子女送来一同学习,其中就有她。
慢慢相熟的少男少女,也产生了莫名情愫,他知他们之间不会有结果,她是姜家嫡女,他只是一个庶子,那夜她洞房花烛,他唯有借酒消愁……
他目光黯然,怅然若失道:“月如霜,夜未央,倩影娉婷一曲断人肠,是个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