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叶交藤偏了偏脑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目光涣散地盯着前方好一会儿，才眨眨眼睛慢慢聚焦到唐三身上。

“小藤？”唐三不免有些忐忑，试探着唤道。

叶交藤打了个哈欠嘟囔了一句：“小舞姐来过了吗？”

“她让我们好好休息，不急这一时。”唐三道，见他准备坐起来，赶忙上前扶一把，让他在床沿上坐稳，转眼就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

“三哥啊。”叶交藤笑眯眯地，却字里字外都透露出不怀好意的味道，“五年之约后面这么紧急，忙得我都不小心忘记了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问。”唐三半蹲着平视对方，尽可能让自己显得诚意满满一些。

既然唐三这么说了，叶交藤也毫不客气：“我在吸收头魂骨的时候重新走了一遍自己的记忆，中间有那么一个场景模模糊糊的啥也看不清，推测大概是我不记得的那一段，但我勉强能听出是你在窗外跟我说话。我原以为你跟之前的那位交情不深，才能这么顺利地接受我半路换人，但就那个场景看来，似乎不是这样啊——解释解释呗，三哥？”

唐三一怔，忍不住都要怀疑对方这几年是不是学了读心术。他才刚被对方身上的药香勾起过往的愧疚，这才多大点功夫，就被找上门兴师问罪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小藤主动问了，他也将可以直接顺水推舟，不必想着寻个什么由头去诉说所有事情。

“没有换人。”唐三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解释着，“当时你父亲出事的前一周来找过我，他说你喝的药有副作用，过不了多久就会忘掉之前的事，让我在你失忆之后关照你一些。”

“让你关照？那他自己呢？”叶交藤皱了皱眉，敏锐地抓住这一点。

“他说他可能回不来了。”唐三道，“那时我还不怎么信，但是一周之后他真的就离世了。”

叶交藤托腮疑惑：“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神算子吗？”

“我不清楚。”唐三也同样疑惑，“那时有我或其他人在的场合，你都是叫他‘父亲’，不过我有一次走到附近无意间听到你以什么‘先生’称呼他，但下一刻看见了我，马上又改口‘父亲’了。”

“先生？什么先生？”叶交藤努力思索，“总不会是兰花先生吧？”

唐三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实在是搜索无果，叶交藤只得跳过这个话题，继续问道：“先不管这个，还有别的吗？”

“我应该告诉过你，后来你父亲下葬之后，你捏着那株草药转身跑去了村外的小山丘……”唐三回忆着，“我觉得你那个时候知道的应该很多，只可惜现在不记得了。”

“这么说，我显然是知道什么内情，才会往外跑吧？”叶交藤也顺着这个思路去想，“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失忆是真的副作用还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一样的猜测。

叶交藤深呼吸一次，长出一口气低下头理了理自己发梢。他不说话，唐三也不好开口，就默默半蹲在那里。

幸而并未等太久，叶交藤很快就整理完思绪，抬头看唐三，浅笑道：“好吧，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唐三不禁有些意外，认真想了想，语气郑重而诚恳：“你昨天说的那种状况……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叶交藤手上动作一滞，看向唐三的目光复杂了些许。但他终是没说什么，轻叹一声如约讲述起来：“你们那边应该没有这种症状的具体说法，不过在我上一世，有给它专门命的名，叫做‘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遭遇某种强刺激的事件后出现的异常精神反应。这种级别反应不是所有人都会出现，但只要出现了，大多都会持续很多年。很不幸，我就是其中之一。至于会有什么样的症状……三哥，你还记得我们‘首/杀’的那一次吗？”

唐三点点头。当时他们被大师安排了一队极其凶残的对手，让他们一击毙命，事后还让弗兰德院长挨个给他们疏导。

“那时我看到满地/碎/尸\\的场景，有一段时间其实是跟这个世界断线了。”叶交藤道，从最开始一点一点剖开，“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斗魂台的，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回到的房间，因为那个时候我所看到的是十一二岁时的场景。简单来说，就是我所看到、听到的，并不是当下发生的事，而是过去的记忆。”

跟随着他的诉说，唐三慢慢回想起了那个晚上。他这才察觉到，那个时候叶交藤回过神来缓慢眨眼的动作，跟昨晚缓解耳鸣时的动作简直一模一样。

“——反复洗手也是，因为流动的水能带走/污/秽，包括但不限于血液。后来森王献祭的时候，我再次出现了强烈的应激反应，耳鸣、轻微解离，甚至后来出现幻听。说实话，到幻视幻听的时候已经比较严重了，不过这个应该是短期的，我现在只有一点耳鸣，大概过不了几天就好了，主要还是最早的那次。”叶交藤说着，语气平静得似乎所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毫不相关的另一个患者的病情剖析，“上次我说我曾尝试暗示自己忘记那件事情，但是效果不明显。我想，可能确实需要另一个人配合治疗。”

唐三精神一振，就差脱口而出“我可以”了。

看到对方的反应，叶交藤忍不住低头偷笑，深呼吸两次收敛笑意，向唐三伸出右手：“详细解说起来又要举一堆例子，太麻烦了，所以我把可以交给你的部分编织成了一个短暂的梦境，三哥……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唐三迅速摇头，主动往前凑了凑让对方的手落在自己头上，生怕一个犹豫小藤就反悔了。

柔和的白光亮起，沿着右臂从手掌交界处缓缓流入唐三体/内。

半梦半醒间，唐三似乎看见一只蓝色的小蝴蝶从眼前飞过，带领他踏入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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