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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是了,情毒。

似藤妖这种邪妖,为了强迫女子心甘情愿做他的灵材,供他修炼,会的魅惑之术自然也多。此前他便是靠着迷心术制服了蓇蓉,给蓇蓉下了情毒。

此藤妖,正身乃是一株修炼数万年的情人藤。情人藤原本便是制各种情药的主材。修炼了万年的情人藤,其香入血,便有催情之功。祖媞虽爱花,但姑媱却不曾种过情人藤,她对这种植物很不熟,因此不知这藤妖竟是一株情人藤。

此前这藤妖已在蓇蓉身上种下情毒,方才他化出原身,释放情香,那香气唤醒了蓇蓉身上的毒,这才使得她突然醒来,突然发作。

蓇蓉仿佛越来越难受了,脸上、脖子上、手臂上,新添的血痕道道刺目。

祖媞试了好些法子,也无法缓解她的痛苦。牢门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开,祖媞凝眉了片刻,决定将蓇蓉体内之毒移渡到自己身上。光神之体,可纳世间万毒,寻常之毒对她造不成什么大妨害。她不忍看蓇蓉继续受苦。

然她不知蓇蓉所中乃情毒,也不知情毒虽也是一种常见之毒,但这种毒因只催人欲,并不会对一位仙者的仙体或是灵府造成什么损害,故而当她的身体接触到它时,也不会觉得它是个什么大问题而去主动净化它,因此她并不能对这种毒免疫。

即是说,情人藤之毒入她的血,亦能迷她的心、催她的欲。此毒亦能在她身上奏效。但她却半点防备也没有。

冰室之中,蓇蓉颤颤巍巍,盘腿趺坐于地。祖媞坐在蓇蓉身后,一手扶住她,一手分离出一股术力,引导着那术力进入蓇蓉的身体,耐心为她祛毒。

祖媞引毒引得小心,那毒随术力回转进入她的身体后,蓇蓉的难受也一并转移给了她。她感到热,周身酥麻,且痒。她知这是毒入血中之故,趁着这难受的感觉还算微弱,她立刻调动体内灵力,欲以灵力驱使那毒从血中分离。

可就在灵力游走全身之际,随着灵力的漫游,她忽然感到一股陌生的灵息融入了她的魂识。想要阻隔住那灵息已来不及,她只能尽量放松,接纳住那灵息,同时调用灵力,小心绕过体内所剩不多的西皇刃邪力,将血中之毒压成一颗小血丸,镇在腹中。

她成功了。却在成功的一刹那,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帧陌生的画面。是那陌生灵息。

她强自定神。

原本静止的画面在她定神之后,忽然活泛了起来。她看清了。

那是一间幽静的厢房。厢房中有许多灯架、花架。其中一个花架上搭了一条细绳,上面挂了许多四季花花笺,灯光照去,投下虚幻的影。灯架和花架上皆燃着烛,地上也燃着。一片高高低低的烛火中端坐着一个红衣女子。女子低着头,只能看到她鸦羽般的发,看不清她的面目。

厢房外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然后一个高大的影投在了黑玛瑙地板上。那女子抬起了头,眉目似画,樱唇微启,浅浅一笑:“三殿下。”

顺着女子的目光,可见比现在稍微面嫩一点的连宋踏进了房中,他一边翻弄着花笺,一边抬头看了女子一眼:“长依。”

那画面便在这一刻定住,而后化为虚影,被另一帧画面所取代,又在那帧画面上延展出另一个场景。

接着,是一个又一个的场景。

那些场景,大多数只围绕连宋与长依,偶尔也有别的人。但每一幅场景都不全。类似的场景越来越多,在她脑海中闪现得越来越快,消逝得也越来越快,几乎叫她头晕。最后,那些场景合起来,成了一盏走马灯。

定住的神识随着这盏走马灯的旋转而不受控制地跃动,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个场景。

最后一个场景,也是在此处,二十七天锁妖塔。但那画面中,锁妖塔已倒,漫天血雾里,长依被压在一块大石之下,而那大石,和立于此冰牢中的那块玄石竟一模一样。

长依的腿被压碎了,赤红的血自那大石下蜿蜒流出,染红了不远处的烦恼海。连宋蹲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英俊的白衣神君,样貌气质已极似如今。

长依怔怔望着连宋,突然便哭了出来,眼角流出了一滴血,血滴滚落至连宋手心,凝成了一粒玉珠。长依痛苦不堪,泣不成声:“若有来生,三殿下……”这句话却没有说完,她握住了连宋的手,低喃着重复,“若有来生……”

神识涌动。祖媞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蓦地吐出了一口血。那被镇压在腹中的毒血丸亦随着神识躁动忽地爆开了。但她已来不及管这个。

她认出了那陌生的灵息。那是长依。或者说,是一部分的长依。也是二十多万年前,被她亲手炼为魂魄,在她献祭后化为了一颗红莲子的……她的最后一口气息。

原来这便是长依的来历,而走马灯中的故事,便是长依和连宋的过去。原来如此。

这真是,令人震惊。

天步是紧跟在连宋身后赶去锁妖塔的,到地方时三殿下已入塔了,塔外天将倒了一地,唯一站着的人是烟澜。烟澜结结巴巴同她说了事情始末,那模样倒像是有几分真心忧急。她俩刚说完话,烟澜那落水的侍女便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兴许是因她在场,烟澜同她那侍女没说什么,但趁她不注意时,两人打了几个眉眼官司。天步看到了,但她假装没有看到。

没多久,三殿下出来了,怀里抱着昏迷的祖媞神,身后跟了个符篆化的偶侍,那偶侍背上背着无知无觉的蓇蓉。天步赶紧上前。三殿下没有停步,边向十二天去边吩咐她立刻去寻药君。

幸而药君在府。夜幕降临时,天步十万火急赶到了药君府,照着三殿下的吩咐禀报了药君,说有人中了万年情人藤的毒,三殿下知他有解药,特派自己前来求药。

药君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老前辈,闻言诧异:“据老夫所知,这修炼了万年的情人藤,只咱们九重天上有一株。不过那藤妖被好好关在锁妖塔里,你说的有人中毒,总不会是中了他的毒吧?”

要仰仗药君救人,瞎话是不好胡编的,天步无奈点头:“嗯……我家殿下的友人,不小心闯了锁妖塔……因那妖身上也无解药,所以……”

药君抓起药箱便往府外跑,一边跑一边道:“那妖原本就是靠那毒引诱女子同他双修,自不会有解药!一般的情人藤之毒好解,但那棵情人藤,老夫得过去看看再说!”

天步听药君这话,再想到中这毒的是谁,瞬间哆嗦了:“不会解不了吧?”药君脸色也不好:“说不准,只能先去瞧瞧,配帖药让她服下试试看。”

天步一把拽住药君的胳膊,提出了一个可怕的设想:“若是您老的药不行,是不是只有找人双修才能解此毒了?”

药君神色复杂:“是。”

让祖媞神找人双修……天步的腿软了,差点跪地:“双、双修,找谁双修……”药君叹了口气,给了她一个颇为实际的建议:“找个好看的。”

天步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

药君府中为这事一派鸡飞狗跳,元极宫中,此时却甚是宁静。

息心殿的内室里,有一方采绿冻石而建的浴池。浴池极大,占了半间屋子。也造得极巧。天然雕饰的一方池,似一片淡绿的流云,镶嵌在白玛瑙石地台里。浴池一侧临窗,窗下有张窄榻,窗开得略高,颤巍巍探入几枝夏樱;浴池另一侧则连绵了七道月光石山水屏风。

池子里注满了寒冰水。祖媞靠着池壁,泡在这池子里头。她右侧的山水屏风前矗了两座连枝灯,十二只灯碗里皆盛了烛。烛光跃动,带得被这晕黄暖光包裹住的她也微微晃动,仿佛她是醒着的。但连宋却知,她并没有醒,也没有动。她分明安静极了。

连宋亦坐在这池子里,背靠着作为池景的一块奇石,和祖媞之间隔了一段距离。

从烟澜那婢女口中得知她为救蓇蓉去了锁妖塔后,他便立刻赶去了,无奈她的动作太快,他还是迟了一步。入塔时只见冰牢中一片狼藉,藤妖被打回了原形,只留下一条小枝,蓇蓉无知无识,她也昏了过去。蓇蓉未中毒,藤妖释的情毒,尽在她一身。而照她和蓇蓉昏倒的坐姿,不难猜出她是将所有情毒都引到了自己身体里。

探她的脉,发现她体内乱作一团,神识颤动,灵力和法力皆不受控制,情毒引起的血热使她的身体滚烫,已没有多少的原本不成气候的西皇刃之力亦趁势作起乱来。可想而知她有多难受,以致晕过去。但好在,除了情毒他没有办法,对付她体内的那三种力,他的经验很丰富。

回到元极宫后,他立刻引寒冰水入池,将她抱进了池中,以安抚她的血热。同时他自己也入到池内,凝神静息,试着去调伏她体内的失控之力。一回生二回熟,或许她的身体已很适应他的元神之力,故而当他的水之力刚潜入她的灵府,她体内失控的灵力和法力便驯顺了下来。当他的元神之力在她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后,西皇刃之力也被强压着安静了下去。至此,便只剩下情毒未解了。

她的呼吸不再如适才那样凌乱,可依然有些急促,想必是情毒的缘故。或许,当情毒加剧,这满池的寒冰水亦无法安抚她时,她便会醒来。他希望在她醒来之前药君能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