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安陵容忽然笑了,“把你的心里话逼出来了。”
“你……”齐月宾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安陵容已经一步一步将自己的防线击垮,将真心话逼了出来。
“这些年你装的很辛苦吧?我看到你第一眼,我就一直在想象着你最真实的样子,如今终于看到了!”
事已至此,齐月宾也不再伪装,低低地笑起来,笑声起初低沉压抑,随后逐渐放大,带着几分癫狂,在这空旷的宫殿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真实?”她猛地抬头,眼底却重新燃起炽热的火光,可那火光中又带着几分凄厉的清醒,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控诉,“安陵容,你以为这就是真实的我?你费尽心思逼出来的,不过是我最不堪、最狼狈的一面罢了。那些真正见不得光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连我自己都不敢直视。”
说着,她又看向安陵容,目光平静却深邃:“但是在这深宫里,又有谁不是如此呢?你,皇贵妃,惠贵妃,无一例外。你们只是比我幸运些罢了,可以相互扶持,彼此依靠,心中有所顾忌,不愿让在意的人看到自己最恶毒的一面。
而我呢,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连伪装的理由都消失殆尽,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两人都不再说话。
齐月宾将地上散落的贡品捡起来,拿帕子擦拭干净,一件件摆回原位,重新点燃了三炷香插进香炉里,最后抬头看着那幅画像。
画中的年世兰依旧含笑凝望。
齐月宾踉跄着走近,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距离画中人的脸颊仅剩寸许。
窗外忽起一阵穿堂风,画轴轻轻晃动,惊得她猛然缩回手。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转身,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直视着安陵容,忽然双膝一弯,重重跪倒在地。
安陵容被她的动作惊了一瞬,问道:“你还有话说?”
直到这时,齐月宾的眼泪终于无声滑落,她保持着跪姿,声音沙哑:“我有两件事求你。”
“你说说看!”
“第一件事,求你不要因为我迁怒温宜,我已经帮她找好了夫家,皇上也答应了赐婚,她不会影响到你们。”
安陵容沉默良久,终是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兰儿的梓宫还在阜成门外的嫔宫,我求你,将来能不能不要让她和皇上合葬?”
安陵容嗤笑一声:“你太高看我了吧,这可是皇上的圣旨,我怎么可能违抗的了?”
齐月宾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举到安陵容眼前:“这是我祖父的印鉴,我把它给你,只求你想想办法,不管是明是暗。兰儿曾和我说过,再也不想见到他。”
安陵容看了那荷包一眼,却并没有接过来:“我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皇上身边的禁卫队长,有两名是我祖父的亲信,你拿着这个印鉴,他们就会听你的调遣。”
安陵容闻言,心中一动,将荷包接了过来。
当她们推开殿门时,来时还明媚的阳光此刻已全然隐去,天色阴沉得骇人。远处层云翻墨,黑压压地漫卷而来,将飞檐上的脊兽一只只吞没。
“我还有一个问题。”
再说话时,齐月宾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婉端庄的模样。
“你问!”
“你到底是谁?”
安陵容缓缓转身,与齐月宾四目相对。
一滴雨水从檐角坠落,正正砸在两人之间的青石板上,“啪”地溅开一朵细小的水花,碎成无数晶莹的珠粒。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月宾微微抬眸,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眉眼:“你的行事作风,你的谋算心机……”她顿了顿,唇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与寻常闺秀截然不同。这后宫里的明枪暗箭,每个人的心思算计,你都看得太透彻了,我实在是想不通,宫里的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安陵容低垂眼睫,伸手接住一颗坠落的雨滴。
“对于我的敌人来说,我是谁,不重要。对于我的朋友来说,我是谁,更不重要。”
“可是我输的不服气,想要一个答案。”
安陵容忽然轻笑一声,抬起眼时眸中寒光乍现:“那就用你的后半生慢慢去想吧!”
她抬起眼,看到远处两抹浅色身影,拢了拢披风,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