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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洗盘(1W2)

纪鋆的声音冷得犹如数九寒冬里的冰水:"你怎么敢?"

他反复质问着燕淮,却不过是在问自己。他还欠着燕淮一条命,他怎能忘恩负义?可成大业者,莫不是踩着累累白骨而行的,他又怎能例外?然而燕淮的命令,却将他衬得像个小人,卑鄙无耻,滑稽可笑!

纪鋆恼羞成怒。

燕淮却依旧平静以对:"师兄知道,我一直都敢。"

他第一次杀人,就比师兄弟们更麻利果决,除了阿蛮,没有什么值得叫他犹豫。

纪鋆见他这般自若,却愈发气得哆嗦,在夜风里将长剑"铮"一声掷于他足下,森然道:"罢了!"转瞬又道,"梁大人还待何时?"

兵戎相击的金石之声,便随着话音在他身后响起。

然而他没有听到梁思齐吭声。

纪鋆微惊。

黑暗中却有人悄无声息地疾步而来,走至燕淮身侧,并不压低声音,只回禀道:"宁寿门外二百人,已尽数诛灭。"

不及纪鋆诧异,又来一人,同样步至燕淮身旁,道:"长闲宫外,已清。"

不过转瞬之间,燕淮身边已聚了一圈的人。

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处地方,代表着纪鋆带进来的人,已悉数被诛。

燕淮手下有人,纪鋆知道,他甚至知道锦衣卫所里的人,如今名义上不在燕淮麾下,却依旧是他随时可以调控的势力。可仅仅只是这些,根本不足以同靖王府对抗,更不必说他手中还有梁思齐这张牌!

燕淮是哪里来的人?

灯光火光,刀光剑影,血光弥漫。

太子惊叫了一声,僵直地坐在辇上。

他不想看,汪仁却一定要他看。太子的性子,不像肃方帝,倒有些像是早前的庆隆帝,绵软多过于强硬,聪慧有余,却缺乏身为帝王需要的杀伐果断。汪仁制止了他想要别过头去的动作,冷静地道:"殿下应当仔细看着才是,这样的场面,只怕下一回见就得是殿下宾天的时候了。"

太子听到"宾天"二字,悚然一惊,转头直直看向汪仁。

哪有内侍,敢当着储君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汪仁非但说了,说得还这般若无其事,云淡风轻。

太子傻了眼,一瞬间连害怕都忘了。

怔仲间,距离他并不远的厮杀场景,愈发激烈。

纪鋆的脸色已难看至极,身边围着一行护卫,却并无人上前取他性命。因为燕淮有令在前,留他一命。

正当纪鋆心念纷杂,面冷如冰之际,他忽然瞧见黑暗中又来一人,只这人却并没有朝着燕淮而来,反倒笔直地朝着梁思齐去了。那是梁思齐的副将,穿着戎装,浑身浴血。

他在灯火喧嚣中,对梁思齐道:"大人,除了前往皇上寝殿的白家一行外,其余人等,已尽数掌控。"

"轰——"一声,千重宫阙,似在纪鋆面前轰然倒塌。

他只觉眼前发黑,喉间腥甜。

梁思齐,事到临头竟然反戈了!

纪鋆冷冷望着梁思齐,道:"梁大人。"

"世子爷,臣也是无奈。"梁思齐面色愈黑,依旧称臣。这会听上去,却像是讥讽。纪鋆蓦地烦躁起来,双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怎么会漏算梁思齐?不论如何权衡利弊,梁思齐都不该倒戈相向才是!

手中剑柄上刻着的花纹深深印进掌心,他冷笑,大笑,苦笑...而后问燕淮:"你做了什么?"

燕淮自怀中掏出一只小小青瓷瓶,轻轻一晃,里头发出清脆的几声叮当声响,似有玉珠滚动。

他去了塞子,将里头装着的东西倒在了自己掌心里。

只一枚小丸,果真似玉一般。

纪鋆心惊,蓦地想起来一事,扭头看向梁思齐,摇头讥笑:"梁大人竟是中毒了不成?"

梁思齐没应,却也不曾辩驳。

纪鋆的心就沉了下去。

"十一你,竟连这些手段也用上了?"纪鋆低声说道。

燕淮伸出手去,看着梁思齐笑了下,道:"兵不厌诈。"

他自小服食毒药,体质特殊,不惧旁人用毒。这件事,若非亲近之人,却是不知。梁思齐同他本不相熟,自然丝毫不明。他约见梁思齐,梁思齐见一个分明已经死了的人却约了自己,哪有不赴会的道理。

人的好奇心一旦起了,就难以就此消弭。

而梁思齐这样的人,又向来自视甚高,焉会怕他。

故而他一下帖子,梁思齐便应了。席间饮酒,他一杯接一杯,梁思齐却是一滴未沾。然而有戒心的人,有些时候却更容易中招。他亲手递了一张字条给梁思齐。

梁思齐不会假手于人,亲自展开来看。

字条上只有两个字。

有毒。

梁思齐当即变了脸色,可已然中招,幡然醒悟也是来不及了。

燕淮每次派人为他送去半颗解药,延缓毒发。真正清毒,需等到局定之后。梁思齐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不得不屈从。再严谨的人,亦有掉以轻心的时候。

梁思齐中了招,为了活命,只能反戈。

他并不看纪鋆,只大步上前,去接燕淮手中的解药。完整的一颗,服下便能解毒。他已看遍大夫,此乃西域奇毒,无法解去,只得等着燕淮的解药。他抬手去拿药,斜刺里却蓦地飞出一支箭,径直洞穿了他的心口。

梁思齐僵住了,殷红的鲜血霎时便浸透他的衣衫。

纪鋆在风声中冷冷地笑:"不忠之辈,怎能久留。"

梁思齐的副将震怒,拔剑要冲。

"虎符在我手中,尔等怎敢?!"纪鋆笑得更冷。

诸人皆讶。

然而他探入怀中的手,却突然顿住了。

这时,燕淮却不紧不慢地从身上取出半块青铜伏虎形令牌来。

这是在肃方帝手里的那半块。

纪鋆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眼睁睁看着他又从身上取出另外半块来,当着自己的面合二为一。

好一只虎!

纪鋆的手空着从怀中收了回来。

梁思齐的那半块,不知何时,也到了燕淮的手里。

"援兵将至。"他看着那半块自己错失了的虎符,咬着牙吐出四个字来。他爹靖王,还在宫外,那是最后一步棋。不到最后一刻,一切都还未见分晓。

然而燕淮却道:"众将士听令。"

兵戎之声骤然停顿。

燕淮举着虎符,微笑:"护太子有功者,天亮之后皆重重封赏;执迷不悟者,黎明之前皆当杀无赦。"

他说得平静,听到这话的人群却是沸腾了。

局势已是一面倒,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道理谁都懂。

只是眨眼工夫,厮杀中的人群已是黑压压跪了一地,齐声应下。

纪鋆沉默着,突然发问:"你料定我会杀了梁思齐,才当着我的面给了解药是不是?"

燕淮看着掌心里的那枚小丸,蓦地往地上一丢,一脚碾碎,而后走近纪鋆,轻描淡写道:"不,我没料到,我给的解药本就是假的。"言罢,他沉声吩咐下去,"擒了靖王世子!"

纪鋆束手被擒,却当着众人的面,长吁了一口气。

他生怕燕淮将自己猜得透透的,而自己却不曾看透他。

因而燕淮说交给梁思齐的解药是假的,他突然之间便安心了。

路过燕淮身侧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问道:"十一,你也想要那张椅子了吧?"在权力中心长大的他们,焉有不动心的?

燕淮定定看着他,颔首道:"是,我很享受大权在握的感觉。"

可享受,不代表他就一定要坐上那张椅子。

纪鋆却并没有听出他的话外音,只得了自己想听的话,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片刻后,有人来报,靖王已领着人进了宫门。

燕淮面无表情地沉吟道:"派人去指一指路。"

人到齐了,好戏也就开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