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平下意识避开，前边的七海建人先他一步，稍稍侧身挡住咒灵的视线，不耐烦地抬手按发酸的脖颈，厌恶溢于言表，“我讨厌加班，尽快完事吧。”

没有虚与委蛇的客套。

说打就打，战斗一触即发，没有给七海建人叮嘱东野平一句话的时间，人形咒灵瞬间来到眼前，双手凝聚的邪紫色咒力在东野平的感知里，如同无数吐着蛇信子的毒蛇盘踞在那里，纠缠翻滚，恶意沸腾。

这样的一双手，正要碰触七海建人。

一级咒术师不退反进，沉稳地踏入人形咒灵的攻击范围，劈刀和手臂同时格开那双不妙的手，制造出一个腰斩人形咒灵的空档，对方却骤然前后抽身，七海建人沉稳地抬脚，长腿将咒灵揣出三米，趁它站不稳欺身而上，双方数次分合交锋，从水道的另一边打到另一边。七海建人强横挥刀兜头斩下。人形咒灵无处可躲，却也轻蔑地双手交叉，扛下斩击。

噗滋。

手腕在主人一瞬的惊异神色中应声裂开，手掌和手臂只连着一丝皮肉。

看着都肉痛，人形咒灵却借着那一点相连之处，将断手晃荡起来，一脸新奇彷佛顽童得了一件没见过的小玩意，于是肆意地乱舞起来，还开始乱说话，“明明用咒力接住了，啊，原来还有这种术式吗？”

“这种？”

七海建人持刀对准咒灵，明显是拒绝的姿态，“我讨厌把抽象问题丢给别人。”

“啊，太好了。”

咒灵却一点自觉都没有，“你不讨厌聊天。”

七海建人直白道，“不，看人的。”

咒灵明显不是能聊天的对象。

按要求远离战圈观摩的东野平垂眸，而且…这咒灵好欠打，和对手是五条老师的情况不同，不考虑杀伤性的话，十六个术式几乎个个能用，考虑友军也只是去掉一个三昧屋，他的指尖下意识摩挲两下，想捏诀，但插手的话，算不算做了“多余的事”？

苦恼。

东野平苦恼地听咒灵说话——

“你认为是先有灵魂，还是先有□□？”

它用了鸡和蛋做类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是肉/体寄宿了灵魂，还是□□包裹了灵魂。七海建人回答是前者，咒灵便说不对，灵魂在□□前面，改变灵魂能改变□□，而它的术式正是通过触碰灵魂，改变灵魂，然后改变□□的形状，其名为：

“无为转变。”

咒灵说着，取出一个被压缩成指头大小的枯瘦人干，当着七海建人和东野平的面，一脸自得地施展术式，将生理上还存活的小人变大，压缩到极致的皮肉骨头咯吱咯吱的，从枯指的模样膨胀成三四岁孩童大小的垂耳老僧，头身比畸形到触目惊心。它埋怨道，“我储存人类这件事可是非常不容易，一般人改变形状马上就死了，咒术师能久一点吧。啊，太好了，今天有两个咒术师，实在是太好了，机会难得，也问问你吧。”

恶意满满的视线轻薄而近乎实质。

落在东野平身上，被看的地方甚至产生刺痛感。

“你认为是先有灵魂，还是先有□□？”

人形咒灵虚伪地微笑，哄骗道，“答对的话，之后可以放过你哦。”

这是很容易的事。

因为刚刚咒灵已经说过“正确”答案，只要照着说一次就可以了。

但东野平只觉心累，“饶了我吧。”

“哈。”

咒灵轻笑出声，下一秒却笑不出来了。

因为它听到——

“当然是物质决定意识。我假设你说的灵魂并非你的臆测，而是可以归入‘灵质’这个概念研究讨论的存在，那灵质也只是对灵识起特定承载作用而已，它和狭义物质相对，但属于广义物质概念，依旧没脱离‘物质决定意识’的范畴。但是要是你说的‘先’只是‘碰触的话，先碰触肉/体还是灵魂’这个层面的‘先’，那当我没说，我把你想得太好了，这个层面会因为碰触者和被碰触者的特殊性产生不同结果，根本不能反推普适性的公理。换句话说，就算你先碰到灵魂也可能说明不了什么，而你一点自觉都没有。”

“另外，先有蛋再有鸡。”

“因为鸡其实是鸟类，而鸟类是从恐龙演化来的，恐龙在演化为鸟类之前就能产卵筑巢了，这是已经被证明的旧事。”

“这么浅而易见事——”

最后，东野平总结，“多读书，信科学，有用。”

大约是劝恶从善和劝娼从良本来就是一件尴尬事。

人工水道之上的空气微微凝固起来。灰蓝发色的人形咒灵沉默了，它低垂着头，刘海盖住了它的神色，幽暗晦涩之中，在场的人类都知道，一些足以称为疯狂的情绪在滋长。

“18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