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用炮炸的。
在失去意识前,柏林如此想到。
而后一阵熟悉的黑暗如潮水般袭来,将他的世界淹没。
这是第几次了?
柏林感受不到身体,但思想仍在跳动,仿佛自己一只漫无目地的飘荡于宇宙深处的幽灵。
如同一场梦。
自挺过死亡兵团的训练,成为一名正式的星界军之后,柏林就再也没有做过梦了,教官曾说过--梦境会滋生异端,也会影响战士的休息,但每次在战场上失去意识时,柏林总会看见这幅画面。
比如被兽人战争头目扯下手臂那次。
炮弹在身边爆炸的那次。
与骑兵连一同向着敌军阵地发起冲锋那一次。
太多了,柏林记不起全部,他更在乎另一个问题:这会影响他成为一个好的克里格战士吗?这会影响他为帝皇尽忠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纵使是这种简单的问题柏林也很难得出答案,因为克里格的某些特质——比如对自身职责的重视,与对自身生命的轻视,甚至是因为自身极高要求而对自己信仰与忠诚的产生怀疑,继而导致的某种致命的自卑——克里格被有意塑造成这般模样,代代相传与淘汰后这些特质早已刻入克里格人的骨髓甚至是基因当中。
从出生至死亡,赎罪与尽忠就是他们生命中的一切。
可是为何
忽的,一道金色的光刺破了黑暗,在意识的远处,那颗冰冷的太阳‘又’一次自巨大的裂隙间浮现出来——柏林并不清楚那是什么,但那是他唯一能看见的东西,每次都将他深深的吸引。
就像一颗被饵食吸引的蝌蚪,他向着太阳靠近。
他知道裂隙会逐渐关闭,因此他加快了速度。
他成功的靠近了——裂隙总会在他靠近前关闭,又或者是他忽然醒来打断了这场梦,但这次,他成功了。
随后,一条宛如手臂的虚影从太阳之中伸出——柏林继续靠近,但就在那双手即将碰触到自己意识的刹那间,忽然有什么从后面抓住了他,将他极速的拖向黑暗——太阳的手紧追上来,张开手指抓住柏林的一角,双方争夺间柏林感觉到巨大的撕裂感,这样的痛苦哪怕是他都难以忍受,仿佛灵魂正被撕扯着分崩离析——直到其中一方不得已松开了手。
头痛恶心而且好热!
柏林的手指动了下,似乎恢复了知觉。
“这人是谁?看着可不像本地人没有兽耳,也没有尾巴,看不出种族来你在哪里抓来的?(萨尔贡语)”
“来这里的路上看到他晕倒在沙漠里,天知道哪里的人,也许是外地的佣兵吧。(萨尔贡语)”
什么声音?听不懂,又是陌生的语言
“喂,随便抓来路不明的外地人是会惹上麻烦的!你知道规矩的。(萨尔贡语)”
“狗屁规矩,王酋和领主才懒得管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抓人,你付钱,这就是规矩,还是说你更愿意看你这个小小角斗场倒闭?(萨尔贡语)”
“这是你的报酬。(萨尔贡语)”
“这点不够,这家伙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得加钱。(萨尔贡语)”
“你这贪婪的爬蛇。(萨尔贡语)”
随后,柏林听到一阵靠近的脚步声,他想睁开眼却没有力气,这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就像是刚刚做完手术,麻药的药力还没有散去一样。
“唉。”一声叹息,“真是个可怜孩子(萨尔贡语)”
之后,柏林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岩蛇镇是萨尔贡帝国的沙漠地带的一座偏僻小镇,位于穆本麦叶王酋领的边缘地带,是一个气候恶劣、资源匮乏的地方。
在数百年前,岩蛇镇也曾繁荣过——这里曾有着萨尔贡帝国最大的角斗场,以及最英勇的奴隶斗士,来往的旅客与商贩络绎不绝以商业带动了岩蛇镇的发展——直到奴隶角斗运动被皇帝明令禁止的那一天。
就像是一个走着钢丝的杂技演员——钢丝被剪断后走得有多高,摔的就有多惨——角斗场虽然至今仍在暗中运作着,但再也拿不上台面,吸引不到人们的目光——在卡西米尔的‘骑士竞技’兴起之后,就更没有人在乎这贫瘠之地过去辉煌的历史了。
又是一天清晨,今年已经接近七十岁的高龄的老阿姆鲁又背着足足近一米高的大水桶经过长途跋涉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前,在将水桶放下之后,长长的松了口气——他是一个瑞柏巴族。
瑞柏巴族是萨尔贡帝国最常见的种族之一,以毛绒的耳朵和长尾为特点,很多瑞柏巴家族世代都是职业军人——老阿姆鲁在年轻时也担任过‘帕夏亲兵指挥官’一职,用外面人那种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总督大人的保镖头子。
拥有极高权利的帕夏们组成了萨尔贡帝国的政治中心,而他们的亲兵自然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至今说起那段过往老阿姆鲁仍会骄傲的挺起胸膛——纵使他很快就会想起自己已经因为感染了‘矿石病’而被赶出了兵团,然后陷入持续一天一夜的郁闷之中——至于现在,他回到了老家,从因矿石病恶化而死的弟弟手中接过了家族传承百年的‘黄金角斗场’。
角斗场名字叫的响亮,不过现在或许叫‘垃圾佬大乱斗’能更贴切一点,因为整个角斗场已经没有角斗士了,老阿姆鲁也只是将角斗士的场地租借给各种有需求的年轻人赚赚场地费养活自己罢了——里面的比赛无外乎于各种王八拳和乱披风剑法,任何有战斗经验的人看了都会尴尬的脚趾抠地,甚至连老阿姆鲁自己都不忍心去看。
“老爹啊——”老阿姆鲁往桶子上一坐,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他望着被太阳烘烤的干裂的大地,默默的点了根烟——虽然抽烟对身体不好,不过考虑到自己已经得了‘矿石病’估计也没几天活头了,索性就放开了抽吧。
“咱家这角斗场怕是开不下去了,老弟和我啊,都没留下种。”
“我现在年纪也大了,您也不用指望了。不过你可别怪咱们,我们哥俩这样都是被你逼得——嘿,您老说我们找姑娘瞎逛不好好磨练剑术,学习经营角斗场——不过您也别生气,至少我是学会剑术了,老弟走之前啊,也把角斗场给撑下来了,这也算对得起您老人家了咳、咳咳咳!妈的,这矿石病,抽个烟都不让人安生。”
老阿姆鲁掐灭烟头,往旁边一丢,随后扛起水桶向屋子内走去。
岩蛇镇外有一条溪流,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干旱的,只有在现在这样特殊的季节和特殊的日期才会涨出水来,他得在溪流再次干掉之前多存一些水在家里。
之后,老阿姆鲁推开一扇门,但他刚走进去,就听到卧室的地方传来了‘噗通’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