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牛和韦小宝大眼瞪小眼,过了片刻,常遇春见师伯似已有治病之意,便道:“胡师伯,宋兄弟,你们先忙,我这就告退了。”
胡青牛道:“不忙,你替我去药房,叫僮儿抓一剂药。”取过纸笔,沉吟少许,下笔如飞,写下一张药方。
他暂未探明韦小宝病因,无法彻底根治。但要对症下药,缓解病发时的痛楚,自是轻而易举。
常遇春道:“多谢胡师伯。”恭恭敬敬地领过方子,大步跑去药房。
胡青牛又取来一方木盒,打开,里面密密麻麻排满了长短不一的银针。他令韦小宝脱下上衣,在他双臂、后背、心口各插了九根银针,合六六之数。
韦小宝不敢轻举妄动,只觉针扎处微微发麻,并不疼痛,心中暗骂:辣块妈妈,老子这不成了刺猬了吗。
过了半个时辰,僮儿捧着一碗新煎成的药汤走了过来。胡青牛点了点头,对韦小宝道:“吃了吧。”
韦小宝接过药碗,心中七上八下。常言道是药三分毒,他本来没病,这一碗药下去,说不定没病也变得有病了。
转念又一想,有胡青牛在,就算有什么事,他也定能将我救的活。只是我这一喝,他破了誓言,自己的老命可保不住啦。
不过他若不死,金花婆婆就来要我的命了。这叫死道友不死贫道,最多以后逢年过节,替他多上几柱香。他号称蝶谷医仙,定然从阎王爷手里抢了不少人回来,现在是阎王爷要来收他啦,无可奈何,怪不得我韦小宝。
他把心一横,张开嘴,咕嘟咕嘟,将一碗药喝的一滴不存。药汤下肚后,登时腹中如同刀绞。
胡青牛问道:“怎么样?”
韦小宝双手捧着肚子,叫道:“哎呦,肚子好痛,不得了,老子要拉屎。”冲出木屋,奔向茅房。这次倒不是假装,肚子是真的疼得厉害。
等他净完手回来,胡青牛又替他把脉,这次手指一搭上去,便咦的一声,发觉了不对劲。
——上回给他诊脉时,韦小宝脉象平和,和正常人无异。这次却感到脉象时滑时涩,显然身患病症。
原来韦小宝猜的不错,胡青牛医术高超,用药向来随心所欲,不拘一格。给他服的药里面,有三味是大毒之物。
倘若韦小宝当真头晕胸痛,药材里的大毒之物自可中和他体内本身的毒质。哪知韦小宝是在说谎骗人,药汤反而害他中了毒。
胡青牛见他脉象有异,精神一震,高兴起来。要是一直不见异状,倒还真不容易下手。这时发现了端倪,以自己的医术,自可抽丝剥茧,循序渐进,慢慢发现病因,从而将他治好。
韦小宝见他半晌不说话,便道:“我说胡大神医,你到底会不会看病?怎么一碗药喝下去,别的地方不见好转,肚子反而痛了起来。他妈的,不能说,一说又开始痛了!”站起身,便又要冲向茅房。
胡青牛成名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质疑医术。他冷哼一声,左手抓住韦小宝胳膊,右手飞快拈起一根银针,在他腹部天枢穴、大横穴,手掌上的外劳宫穴轻轻一刺。
韦小宝道:“快放手!老子要憋不住啦!咦……”一句话没说完,竟感到肚子里的翻江倒海渐渐平息了下去。
胡青牛道:“我再给你开一剂药,晚饭后服下,明天……”正在这时,只觉屋内一暗,一个布衣老妇杵着拐杖,站在了门口。那叫阿离的小姑娘躲在她身后,小手轻轻抓着她的衣带。
韦小宝吃了一惊,心道:是金花婆婆,来的好快。难道她一直藏在附近,不然怎么知道胡青牛已替我出手治病了?
胡青牛也认出来她,面色一变,道:“是你?”
金花婆婆向前两步,拐杖轻锤地面,淡淡道:“是我,多年不见,胡先生风采依旧。”
胡青牛只是不及韦小宝狡猾,心智却极聪明,见到金花婆婆的一刻,便明白了前因后果。冷笑道:“阁下真是好手段,竟能找到这样一位少年,逼我破了誓言。”
金花婆婆道:“自甘出手,不算强逼。胡先生,你是自行了断呢,还是非要老婆子动手不可?”
胡青牛知自己绝非这老妇的对手,当下惨笑道:“我从发誓的那一天起,便知早晚有这么一天。”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拔开塞子,倒了一粒龙眼大小的药丸在手心。那是他自行配置的毒丹,服者立毙,无药可治。
他手握毒丹,对韦小宝道:“你腹中疼痛,我已替你灸过,就算不另吃药,三四天后也会自行消解。”了结完身前最后一件事,抬起手,便要将毒丹放入口中。
便在这时,众人鼻中都闻到一股甜香。阿离年纪最小,内力最弱,第一个支持不住,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向后昏倒了过去。
韦小宝见机不对,立即用手掩住口鼻,却还是晚了一步,霎时之间,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暗叫一声不好,身子一软,同样倒在地上。
胡青牛却面露喜色,放下毒丹,大叫道:“师妹,是你来了!”他本来内力不弱,尽可多支撑一会儿,这下情绪激动,脚步不稳,哗啦一声,摔倒在几张椅子上。
金花婆婆冷哼一声,闭住呼吸,缓缓后退几步,走到屋外。俯身将阿离提起,向远处走去。每走一步,身子都微微一晃。她内力深厚无比,硬提着一口气,没有被毒倒。
不知过了多久,韦小宝慢慢醒转。睁眼看时,见自己被麻绳牢牢绑在房柱上,处境糟糕之极,幸好腰间硬硬地还在,火枪并未被搜走。对面两张太师椅上,坐着胡青牛和一个秀眉粉脸的中年妇人。
韦小宝笑道:“胡先生,你好呀,这位想必是胡夫人了。”口中说话,心里飞快思索脱身之计。
只见胡青牛脸露喜色,点了点头。那中年妇人却冷冷道:“宋青书,枉你身为武当派大弟子,竟然为虎作伥,替金花婆婆来骗我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