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我总是在幻想中走入梦境,又从梦境中醒来。继之而来的是,我必须张开臂膀去迎接现实,去面对单调而又枯燥的生活。
每天早上,我从东华门街12号走出来,再步行上半个小时,就到了位于古皇城西边的图书馆大楼。
这一座大楼正是省图书馆的馆址所在,它坐落在锦官城的心脏地带。该建筑整体造型神似汉代宫殿门阙,展现出深厚的历史韵味,内部装潢简洁而又明快,具有浓厚的现代时尚元素。两者由表及里相互融和,从而代表了一座历史文化名城的图书馆形象。
我上班的区域位于三楼东厅,它属于是报刊和诗歌杂志类的版块,其服务的对象是年纪偏长的读者。我的工作其实很简单,也可以说是非常的乏味,但是,一双手却在不停的做机械式运动。以致于,我的两只胳膊,整天都处在麻木酸疼的状态之中,有时它还不听大脑的使唤。
每一天早上,自从我打卡上班之后,除了开会就是在不断的整理书籍。对于如此单调的工作,我几乎产生了无法释怀的厌倦,总担心这样固定的模式,会让一个人渐渐的走向沉沦。
有时候,我很希望从这一个地方逃离出去,乃至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但是,希望终归是希望,现实毕竟是现实,生活问题始终摆在面前,不能容我恣情纵意任其放浪。无论如何,我还是要硬着头皮撑下去,哪怕内心中有一千个不愿意,还是要将手中的工作坚持做下去。
因此,我总是在试图说服,即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另外一个“我”。并且,我还希望找到一个无法辩驳的理由,让自己一直在图书馆里呆下去。
除此之外,我的心中,或许还存在着一种执念:图书馆是一座知识的宝库,即使不能获得万贯家财,但是,他却可以使自己内心中的精神世界,变得更加的丰富多彩。
很显然,现实中的“我”,对内心中遮蔽着的“我”,进行了一系列的心理干预,似乎颇见成效成绩斐然。事实上,在实际工作中,我总算找到了一种,可以忽略时间的方法,抑或说是征服时间的途径。
很多时候,我都在按照既定的流程,在埋头整理着凌乱的书籍。每当有烦心事袭来的时候,我就随意的翻开书本,并找到一个感兴趣的内容,翻看几页之后,就快速的合上书本。然后,我会根据到的文字,再进行独立的思考,以及步入到漫无边际的遐想之中。
这一种逃避时间的方法果然很理想,在不知不觉中,我很快就捱到了下班的时间。倘若说,在没有被其它事情缠住的情况下,我就可以快速的打卡下班。在打卡的时候,我就迫切的想回到出租屋里,准备安安静静的呆一会儿。
可是,当我回到萧宅,并走进自己的屋内时,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时,又徒生出寂寥的情绪。奇怪的是,我又希望,自己能够找到一个较为热闹的地方,然后去挥霍时间虚度光阴。
幸好,我心中的这些想法,只存在过很短的一段的时间。否则,像我这样长期怀着矛盾的心理,让心情时时都处在惴惴不安之中,足以导致我的精神分裂。
后来,我逐渐的意识到:自己必须安于命运,并满足于眼下的环境,只有毫无反抗的接受现实,才能够在人世间苟且着生存下来。
大多数的时候,当必须一个人在屋内独自面对生活时,我就会通过大脑意识,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控制管辖。或者是,通过思想和道德的自我教化,我将自己心中存在着的,某些不良心理进行约束。如此种种的身体控制技术,让我时刻准备放飞的心情,慢慢的在冷却下来。并且,我还促使自己的和精神,随时都处于零度的状态。
有时候,我还在一味的劝诫自己:“虽说你是一个活着的人,但你的生命是卑微的,别说像尼采一样振聋发聩般的发出呐喊,你存在的价值都无法影响到周遭的人群。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做徒劳的挣扎呢,安于当下的现状是你最理智的选择。”
对于以上这些,自我安慰和自我麻醉,我深以为然并由衷的承认。虽然说,我能够让自己坦然的接受命运的安排,但是,身体中潜藏着的、可恶的惰性又不请自来。以致于,身体中滋生的惰性,往往会让自己四肢麻木目光呆滞,思维也陷入到停止运转的状态之中。
所有,每当下班回来,或是在休假的时间里,我情愿坐在一个地方静静的发呆,也不愿意去尝试着、对某些事物做一些改变。更别说,我能够有一番雄心壮志,去勇敢拼搏大胆创造,从而去变世界了。
偶尔间,我只是在独自摇头,并一个劲的嗟叹着:“人啊,总是在矛盾中活着,总是在一个个悖论中做出艰难的取舍。咦,我的未来和前途到底在哪里?”
一个月之后,我下班回到东华门街12号,并进入到萧佳玉的租赁房中。刚走到楼道上,我就被二楼的一位女邻居给叫住了。
然后,她悄悄对我说:“哟,这么晚了你才回来!就刚才,‘小甲鱼’还在找你呢。下午的时候,她打完几圈麻将,像是输了不少钱,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骂人呢。骂完了之后,她就上你居住的阁楼去了。我也不知道,她找你有啥事?哦……这都是我亲眼看见的,没有骗你。你可不能对她去讲呀……”
我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邻居,向她道了一声谢。然后,我就转身下楼,准备去向萧佳玉询问,即到底因何事找我。
萧佳玉住在楼下靠近大门的房间,看样子,那一间房子过去是由仆人或保姆居住的。以前,我一直猜想,萧佳玉应该是为了多收一点房租,才将房子分割得七零八落的,一门心思的当起了“包租婆“。我听别人说,萧佳玉在年轻的时候也风光过,她和前夫在淳熙路开过一家不错的时装店。后来,她的丈夫沾上了赌瘾,还染上了毒瘾,将好好的家业给败光了。丈夫因病去世之后,萧佳玉就和一个猥琐的男人同居在一起,他们每天除了吃饭就是打牌,然后,就是等着收房租。
萧佳玉的房门除了在晚上,白天几乎都是开着的,因此,我就可以省掉敲门这一个礼节性动作。我站在门外,看见她的屋子里,并不比其他房客的房间里整洁干净。萧佳玉板着脸正在看电视,而她的男友则坐在一张露出填充物的皮革沙发上,正在嗞嗞的吸着烟,并用手掌拍打着大腿上的烟灰。
随后,我就张开嘴,轻轻的叫了一声:“萧姐,听说你在找我,有啥事呢?”
萧姐转过头来,她用诧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很快的,萧佳玉就镇定下来,她对我说:“我见你也来了这么久了,就是想问问你,唔……下一个季度的房租,你准备好没有?”
这时候,我看见萧姐的男友转过头去,我心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让人主动提起关于房租的事情,确实有些难为情。
于是,我便答道:“哦,还没有发工资呢。等到账之后,我马上就给你送下来,好吗?”
萧姐点了点头,我看见屋内的两个人,好像再也没有多余的话需要表达,便告辞离开随即上楼。
我悒悒不快的回到楼上,坐在椅子上反复的想:“咦,怎么回事?我才住了一个多月,就开始叫我准备下一个季度的房租。当时,她明明说好的,即提前一个月交的嘛,至少还有十多天才是约定交房租的时间嘛……”
次日早上,我没来得及吃早餐,特意避开萧姐肥胖的身影,以及对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随后就走到了大街上。当走进图书馆的员工通道时,我呯呯直跳的胸口才稍微平息下来,竟感到上班的地方无比亲切。
等我穿上工作服,开馆时间也来到了,总有一些风雨无阻的读者,排成长队等在大门外。当大门开启的一瞬间,他们就争先恐后的冲进馆内,就像是射出的喷泉一样,一束束的被投送到大楼的各个角落。
图书馆三楼南面的阅览室,西边是报刊杂志阅览区,东边是文学评论阅览区,中间则有一个圆形的服务台,将两边的区域分割开来。
我微笑着站在服务台里面,以迎接早晨第一批读者的到来。稍后,我就看见读者们鱼贯而入,然后,他们就快步走到阅览区,挑选着最安静的位置。
要是在以往,我会觉得读者们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们毋需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就可以坐在窗明几净的地方,静下心来读书和学习。
可是,就在那一天早上,我觉的读者们的行为很是自私,也显得非常的滑稽。不仅是读者们在争抢着座位,仿佛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像是在为自己的利益服务似的。
整整一个上午,我就像是一头被撞瞎了眼睛、且又魂不守舍的麋鹿一样,借故从楼上跑到楼下,又从楼下窜到楼上。
其实,我是在试图,将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从脑海中给排挤掉。可是,无论我做出怎样的努力,脑子里总是在不断的,浮现出萧佳玉的那一张、虚胖而又浮肿的脸庞。
对于脑袋里面出现的种种幻象,我想:“还是因为对于现实焦虑的缘故吧”
自从搬到东华门街12号的萧宅之后,除去已缴纳的租金和押金,剩下的钱都被我拿去购买桌椅板凳,并置办锅灶碗筷了。即使剩下的一部分,也只够十天半个月的伙食花销,根本就不够一个季度的房租。
眼看着,至少还要等上二十天,才能轮到发工资的日期,我的心里很是担心,即怎样才能度过眼前的难关。没想到,到了这关键的时刻,萧佳玉又像是追债婆似的,竟叫我赶紧缴纳下一个季度的房租。
从某个角度来说,无边无际的焦虑,很可能会导致一个人感到口干舌燥,而缓解口渴的最好方式,就是及时补充水份。
随后,我只好端着水杯,不断的到开水间去续水,几乎就像是古人称作的“水厄”。
令人不爽的是,大量喝水的结果,又促使我的膀胱在不断的发胀下坠。古人认为,下泄通道的不断开合,很容易造成严重的肾虚。对此,我除了节制喝水以外,再无其它的办法,心里也感到有些担心。
别人都说,“屎尿不等人”,尿急也算得上是一件火烧眉毛的事情吧?而这些事情,必须尽快的解决掉了,才能给自己一个方便。幸好,开水间和卫生间只有一墙之隔,我就像一台制肥机器一样,顺路就可以同时解决,即纳入和排出两道流程。
大半个上午过去,当我最后一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我竟感觉有些虚脱,只好扶着墙壁木然的看着一排排书架。当时,我就在想:“自己脸上的颜色,应该不会比苍白的墙面更生动。”
很可能,有同事觉察出了问题,他们似乎发现了,我在生理方面存在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异常。同事们可能会在心里,做出大胆的猜测,即:我在趁着夜晚的时候,去到了某个花街柳巷消遣。为了不让人产生误会,我便竭力的保持着镇静,很想恢复到正常的工作状态。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当目光聚焦在栗色的木纹书桌上时,竟发现刚才还空着的座位上,居然坐上了一位老年读者。只见一位老人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他弯着腰低着头,正趴在桌面上翻着一本泛黄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