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闲下来，就控制不住地想东想西，李兰本来有些走神，余光意外看见了放在后座靠背后面几本书，有些旧，但很眼熟。

她从副驾扭过头去，同江临说：“阿临，把那几本书递给我一下。”

江临伸手去拿书，递给李兰时候，附带了一句：“烦死了。”

李兰眼皮跳了跳，却没说什么。

书有好几本，都不是教科书，而是国内外文学作品，国内两本偏向文笔质朴故事却字字见血乡土文学，国外两本则能从作者华丽词藻下发现满地跳蚤和虱子。

书中做了很多标注，落笔遒劲，收笔利落，后来江临不论怎么写，都写不出这样字，哪怕他和这些书主人已经合二为一，他最终也没能成功比书主人出色。

李兰逐页翻阅着，江鲫在许多地方还写了感悟，在作者写到书中男主妻子因为早上多吃了一个鸡蛋而被打得鼻青脸肿时，江鲫在旁边写：撇去性别，每个人都应当在自己条件有限人生当中寻找最好出路。

江鲫出路是什么？他一直都想要在他条件有限人生当中考上一所最好大学。

江临不明白李兰为什么坐在前头突然哭了起来，他伸长脖子去看，“这书这么感人？”

看见侧面书名，江临表情厌烦，“这些书都是写出来洗脑用，当时读高中时候，乔新就一直推荐这本书给我们看，说不管男生女生，都可以从里面学到不少道理，江鲫买回来宝贝得跟个什么似，恨不得把它当饭给吃下去。但自古以来，男女分工，各司其职，还有什么好说……”

“闭嘴！”国丙呵斥了江临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江临撇撇嘴，不服气地嘀咕了几句。

李兰只觉得烦躁，好像又回到了江临处处被江鲫比下去那几年，那对比血淋淋，令她几乎觉得自己日日身处在地狱中。

车在此刻驶进了隧道，车道上车并不算太多，这条隧道也算是达尔市最长隧道了。进入这条隧道车辆，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车速，因为在这隧道中，年年都要出几起事故。

国丙是个老实人，开车也很老实，小心翼翼观察着路况。

“小姨夫？”

耳畔传来轻轻巧巧一个声音，像有阵风从耳边吹了过去。

国丙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谁叫我了？”

李兰靠在椅背上，正闭着眼睛假寐，“没人叫你啊。”

国丙一头雾水，“但我刚刚好像真听见了有人叫我……”

他话还没说完，坐在后面江临忽然出声，声音抖得不像话，“爸，妈……江鲫，江鲫来了。”

已经处于精神崩溃边缘李兰抓起腿上书就砸向后座，“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神经兮兮？你……”

江临中江鲫，正坐在他旁边，江鲫脸色比纸还要白，这张青白面皮似乎都快要融化了，他和江临脸陡然看起来也似乎一模一样，可却经不住细节对比，江鲫是江鲫，江临越来越像他自己。

江临已经快要哭了出来，他不仅声音抖，身体也抖，跟筛子似，“江鲫江鲫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戏弄我戏弄得还不够

吗？”

江鲫歪了歪脑袋没说话，他扬起嘴角，下一秒，消失在了车内，而浑身紧绷着开着车国丙猛地一抖。

他开车速度快了起来，属于中年男人那张脸早已经松弛，激动地说话时，两颊肉都在跟着说话频率颤抖。

“小姨，我想你，你为什么才回来？小姨，你很爱我，对不对？”

李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爱人，她与国丙是夫妻，他们同床共枕多年，对方每个眼神每个小动作她都知道代表着什么，很显然，她爱人在此刻已经不是她爱人。

是江鲫。

李兰宁愿这是一个噩梦。

她闭上眼睛，不停地深呼吸，再度睁开时，国丙已经恢复了正常，李兰满眼都是恐惧和戒备，情绪还没彻底平复下来，江临手掌轻轻搭在了她肩膀上，“小姨？”

李兰身体僵住，她看着前方，不断变幻观影，脑子里乱成一团，李兰捂住脑袋，尖叫一声，回身抽了江临一巴掌，江临半边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江临茫然地看着李兰，“妈妈，你做什么啊？”

李兰眼泪掉下来，短短不到一天时间，她就觉得自己变得十分疲惫，她不停说着抱歉，却在看见江临嘴角缓缓扬起时候，没说完话都咽回到了肚子中。

“小姨，我吓到你了吗？”

李兰眼泪还挂在脸上，她看着江临，就像看着江鲫，不，眼前人就是江临，李兰眼神满满从恐惧变成了怨毒。

她脑子中画面全部切换成了江鲫，甚至江临，江临是她孩子，为什么也长着一张和江鲫一模一样脸，

杀掉江鲫，江临就会恢复正常了。

李兰从副驾爬到了后座，她一把就推开了车门，冬风从外面灌进来，江临被掐着脖子推出车门时候，脸上是笑着，可他越是笑，李兰就是越气愤和恐惧，这是江鲫，不是阿临。

耳边似乎有国丙怒吼，但等国丙踩下刹车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因为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江临像一片落叶一样被扫出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