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chapter 6 起初(六)

第二日,院子里没有响起早间广播的悠长音乐,沈忘睡到自然醒时,寝室里响着呼噜,谁也没有起床的迹象。

他在位于上铺的7号床半坐起身,爬到床尾,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刺眼的太阳光瞬间涌进来。他生理反应地眯起眼。

远处的海蓝得像块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大院里静悄悄的,少有人在走动,仅有的几个人,也都懒散悠闲,他看了一眼寝室挂壁的时钟,正指向七点。

今天,不出工?

沈忘掐指算了算日子,恰好是他登岛的第四天。庆曾说过,十天一休,一个月休三天。在内陆,恐怕已有法律人登门拜访了,但在海上,谁都觉得是个公道“假”。

沈忘轻手轻脚下床洗漱,出门时,没有惊动任何人。

没有鱼腥味的早晨令沈忘心情舒畅,走到大院门口时,看见了那些装着食盒的蓝箱子,这证实了今日不开工的猜测,否则它们应该出现在剖鱼厂。他从中拿出一份一成不变的食物,走出大院。

沿着马路朝剖鱼厂的反方向走,两侧的棕榈树仍如往日迎着风簌簌作响,地上的树影随风一道摇晃。

灰色马路笔直朝前铺设,到一个拐角后分成岔路,其中一条连接着码头,沈忘就是从那下的船。那处码头不是货物码头,不论何时去,都是静悄悄的。这里不知为何无人看守,于是沈忘能坐在这里,安静地吃完早餐。

揉揉发软的腮帮子,馒头味的果实仍旧没能整个吃完。沈忘将它掰成小块,洒进海里。

当最后一块落海,漾出圈圈涟漪时,一道厉声叫喊,打破宁静。

“前面的,在干什么!”

身着深蓝警卫服的两个健壮男人手持电棍站在码头另一端,警戒地半弓着腰,蹲着腿。他们高声提出要求,“双手举起来,让我们看见,然后慢慢走过来!别耍花招!”

沈忘依言双手举在耳侧,缓缓转身走过去。方一靠近,就被拧着手腕背在身后,接着警卫在他身上粗鲁摸索,幸而沈忘没有忘记窦主任的叮嘱,警卫才能从裤兜中搜出证件。

警卫的同伴接过证件,仔细对比证件照片和沈忘的脸,然后将证件在随身携带的机器上刷了一下。

机械男音毫无感情地读出信息,“沈忘,剖鱼厂员工,住22栋304号房,登岛天数,九天,健康状况,良好。”

确认是岛上员工,警卫如释重负松了手。显然不论是被捕者还是抓捕者,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

“一大早上就出来逛?”警卫将证件交还给沈忘。终日被太阳照晒的黝黑面孔上浮现着毫不遮掩的匪夷所思。

沈忘点点头,活动着被拧红的发痛手腕。

“这里少来,要是碰见别的巡逻员,你已经挨枪子了。”警卫不满地皱眉。他可不想被叫来清扫现场血迹。

“抱歉。”沈忘不吝于在合适的时候,示弱。

警卫脸色稍回暖,他看了一眼大海,“看在你刚登岛不久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平时在马路边逛逛就行了,别往人少的地方钻,要是钻进去不得的地方,十条命都不够丢的。走吧,现在就离开这里。”

警卫开着巡逻车押着沈忘离开码头,走上大路。

“记住了,别往人少的地方钻。”警卫再一次警告沈忘,方才开着巡逻车往前去。

望着巡逻车消失在马路尽头,沈忘揉着手腕,感到一丝困惑,心想,查看基本信息,需要健康状态这一项吗?去不得的地方又是什么地方?

没有人给沈忘解答。

一大早在巡逻警卫手中过了一趟,实在算不得好兆头,沈忘沿着空荡荡的马路晃悠,紧接着在半个小时内接连碰见了两组巡逻,无一例外的迎来证件检查。直到临近九点,闲逛的人多了起来,巡逻人员才不再从巡逻车上下来。

沿着马路走在人群里并不是件有趣的事,尤其当别人将沈忘当作风景,肆意或偷摸地打量他时,这种感觉比待在沉闷房间更糟糕。更令他感到浑身不自在的是,相较于邶风国矜持保守的文化,海岛上的姑娘们,对异性的目光从不遮掩,惊讶和羞涩伴随着议论,如同暴风而来,与当地褐红皮肤男人鄙夷又嫉妒的眼神混杂在一起,很难叫人有好心情,而这些眼神仅仅只是因为外表,虽然沈忘对此算不上陌生,但总归不是什么好的感受。于是,抵达一处红绿灯时,沈忘调头返回大院。

他不想去猜测身后跟来的几个女孩的目的,也不想知道她们用当地语言议论的内容,只顾埋头朝前走。他加快步伐,依仗天生的身高优势将她们统统甩在身后,当女孩为追赶他而费力小跑着喘息时,沈忘感到一种恶劣的愉悦。

回到寝室时,舍友们围坐在长桌边打扑克,他们着胸膛,风扇定格,嗡嗡朝着人聚集的地方吹着。他们沉浸在牌桌上,陷入胶着的决胜阶段,每个人都紧盯着手中的牌,对他的归来毫不在意,唯独不参与牌局的余展斜靠在床柱上瞪着他。

沈忘从余展身边经过,余展便顶着那张满脸怒气的脸问,“喂,你一大早去哪了?”

“今天休息日。”

“我知道。”

“自由活动。”

“我知道。”

沈忘摸不准余展想要做什么,但他并不想跟他有更多的谈话和接触,“我没义务告诉你。”

“我知道。”

攀爬床梯的动作一顿,沈忘感到不可思议,他狐疑地看了余展一眼,这个历来暴躁的青年此刻没有皱眉,尽管脸色不似春风温润,但神色平静,全无平日里的半分火气。这好比,吃肉的野兽忽然改吃了素一般让人惊讶。

“你想做什么?”沈忘打消爬上床铺的念头,视线警惕地扫过余展垂放在身侧的双手,以防他又突然动手。

余展在他的视线中将右手举至胸前,手掌摊开,握成拳时,整条手臂都不住地颤抖。这只昨晚被掐捏的小臂上留下几根青紫的指痕,犹如厉鬼袭击遗留的印记,“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沈忘不明所以。

“我今早一起床,整只手都使不上劲。”余展紧盯沈忘面孔,仔细捕捉上面一瞬而过的所有表情,“你只是掐住我的手,还不至于有能耐弄断它,但就是使不上劲。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应该去问医生。”沈忘说。他不认为从不接触医学的自己明白造成这些的原因。

“医生?”余展的脸上浮现怪异的神情,火气忽然又回到了他的体内,他涨红了脸,大声吼道,如同一头失控的烈牛,“你以为这里还是内陆?随随便便就能去看那见鬼的医生?”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余展。

气氛紧绷如弦。医生这个词汇在岛上似乎有它独特的威慑力,每个人的脸色都为之而变。

庆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但他作为304的小队长,有他需要担负的责任,他放下一手大胜的好牌,离开座位,伸手想要揽住余展的肩膀安抚,被余展一掌拍开。

“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完!”余展用完好的左手指着沈忘,转身一脚狠踹在长桌桌沿,将它踢得朝前一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歪歪扭扭横在一旁。不顾所有人阻拦,余展跑出了304。

庆追了出去,另几个舍友摆正桌子,一言不发地收拾牌桌,轻松自在的休息日被搞砸了。尽管沈忘对原因一无所知,但每个人脸上都这样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