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头前天子,脚步忽然一停,抬手一指那围着的人群就问:“这是在说朕?”
“官家听错了,只管快走……”秦桧下意识骗了一句。
又听:“赵赵……百六十年窃居华夏,至斯体面扫地,廉耻全无……”
“大胆!”天子转身就去,往那人群而去,左右扒拉几番,呵斥在问:“何人大胆!”
人群目光,皆看向赵佶,赵佶一行人二十来个,都往前来帮着赵佶开路,一个个衣装华贵,便真是气势压制,路自己也让开了,直让赵佶奔到贴檄文的墙面前。
赵佶自是去看哪个大胆,哪个大胆没看到,檄文大纸就在眼前了,他目光过去,当场暴怒:“这是何人写的?啊?何人写的?如此大胆,此逆贼,当要剥皮抽筋,死无葬身之地!”
秦桧一脸尴尬,指了指檄文:“陛下,是那王黼!”
天子刚才,许也是气糊涂了……
此时转头再去看,檄文开头是王黼,末尾是王黼,只感觉如雷劈斧凿,心中岂能不痛?
“朕待此辈,恩重如山,此辈竟是如此狼心狗肺,非人哉,实非人哉!”天子只感觉浑身血气,皆涌上头去,一时的头昏脑涨,涨得人激动不已。
换个其他任何人来写,天子也不至于如此难受。
还听天子话语不断:“定要擒住此辈,剥皮抽筋,剥皮抽筋啊!”
话语说到最后,天子的音调,竟也显出几分低落……
秦桧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揭下大纸,撕了几番,揉搓几番,将一大团纸球丢在地上。
然后再把天子手臂稍稍一架:“陛下快走,莫让那渡口船只等久了……”
天子脚步在动,却是双眼里皆是失落,走得片刻,天子忽然问道:“朕待他不薄啊,他何以如此谣言攻讦?”
秦桧其实没有心思来答,只管随口说道:“那自是被人胁迫!”
“那就是贪生怕死,贪生怕死!”天子自顾自说着。又问:“朕自登基,兢兢业业,一心为国,闲暇之时,才有些许私自消遣,此罪过乎?”
“那自无罪!”秦桧只管架着天子快走。
“朕不爱民乎?”天子又问。
“爱,陛下爱民,无以复加!”
“朕不勤政乎?”
“陛下勤政,古往今来少见……”秦桧话语多少有些不过脑子了。
“朕治下之国,不富庶强盛?”
“堪比文景,又似开元!”虽然已经不用脑子了,但秦桧依旧对答如流,信手拈来。
“那何以还能拿那般狠毒之语来攻讦于朕?”天子似乎真纠结在此。
“自是狼心狗肺,不忠不义!”
“天下人不知朕者,不见朕者,是否真要受他蛊惑?”
便是此时赵佶也知道,这般檄文,定是天下皆发,一发去,这檄文的威力,可大可小。
若是威力小,那也还好……
若是威力大时,天下人人皆信,那岂不当真……
这便是为何自古行事皆有檄文的原因所在。
天子此时,岂能不忧?真当是曹操看檄文治头痛?那是笑谈……
秦桧只管去说:“陛下放心,天下万民,无不沐浴陛下恩泽,自都感怀在心!”
“定是如此,定是如此啊!”天子自己,也连连点头,面色笃定非常。
便是天子心中不自信,为何不自信,只问檄文之上,哪句是假?
别的都也还好,特别是那句“竟传位太子而潜遁,弃百万生灵于兵刃”之言,让他最是心虚……
更有那话语,开封父老犹悬褓于城垣,河北义士尚沥血于蒿街……
此时由不得天子不想,扪心自问,天子对得住开封父老吗?对得住河北义士吗?
不免更想,何以汴京百多万军民,没有一个义士真去奋力杀贼?军将会不发一矢而通贼开城?
是否就是这个原因?
天子不敢深想,所以就要越发去笃定,不然,那真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