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万万不会,但这话一直萦绕耳边,让他知道自己在害怕的时候,时不时会下意识去摸一摸裤腿……
湿润了……
可是,此时此刻,又能到哪里去换呢
唯有那用还在忍不住颤抖着的腿脚,紧紧夹一下裤腿中间,如此,好似可以遮掩一二。
远远城楼之上,那也是紧握双拳的娄敏中,口中之语并不大声,只是不断轻轻嘟囔:“快啊快啊,快打上去啊……”
却是那方天定咬牙切齿呼喊不止:“冲上去,冲上去斩杀阉宦,冲啊!”
他们二人,都不看城头了,只看远方。
因为这城头着实看不得了……
不知多少官军已然冲上了城头,若是放眼望去,当真四处都是。
便也有源源不断的贼军从各处阶梯上城,拼了命想把官军从城头上再挤下去!
那元帅石宝,再如何救火,也救不得这么多处……
一切看起来已然不可能了,不知多少垛口之内,铁甲官军牢牢占据,稳住阵脚,便是无穷无尽的铁甲官军也在源源不断而上。
双方似乎,都顶着一口气,谁先把这口气散了一下,胜负必然就分。
却是谁都不散这口气去,人的精神之力,到底源自哪里
就好比这些城头上还在奋勇的贼军,他们为什么还在这里他们又为什么能在历史上给这些大宋精锐之西军带去巨大的损失
抛却其他不谈,他们归根结底,真是那活不下去的最底层之人,他们揭竿而起,不外乎为了活命而已,他们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所以才走到今日。
而另外一群人,西北诸军也好,苏武也罢,其实,本不该是他们的对立面。
事到如今,便是谁都做错了,这些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的汉子,无路可走,走到如今,他们也做错了,他们把自己受的苦难,再强加给了其他更弱者,更无辜的人……
西军汉子也做错了,他们只想赚钱,只想立功,只想前程。
苏武也做错了,苏武更是只要钱,只要功劳,只要前程,乃至也想着未来之类,只想要一场巨大的胜利,丝毫不会去想这些人最初为何揭竿而起……
这是一场悲剧,悲剧的源头有很多,间接的直接的,最直接的源头,莫过于还在汴京皇城之中弹琴写字的赵佶。
这场悲剧,注定无法避免!
那就只能用铁与血来洗刷结束。
谈不了什么对错!
北城,城头之下,拥挤着无数的官军,进也进不得,退也不敢退。
那谭稹终于是看懂了局势,正在大骂:“何以不用命何以诸军如此无能来人呐,传令诸军,打马速去告诉所有军将,今日登不上城头,所有人皆要治罪!”
军令再下,严苛非常,所有人都要治罪。
便也只苦了这些令兵,这般局势之下,又怎么可能传得去军令
便是诸多军将都在哪里,如何寻得到呢
这位谭相公……是不是傻此时此刻,除了击鼓与鸣金,还能传什么军令去
却是令兵也无奈,岂敢多言唯有打马去,至于去哪里哪个令兵去寻哪个军将……
令兵们只管打马往前阵各处去奔,寻不到人,喊几嗓子吧,登不上城墙,军将皆要治罪……
喊完了,嗓子也都喊得干哑了,却也没几个人理会。
数万之阵,喊来喊去又有什么意义
喊完了回去吗最好还是不回去,回去了也交不了差……
等着吧,总是要鸣金的……
大军总是要退回营寨的,便是许多令兵多看出来了,鸣金是个体面,再不鸣金,这份体面就没了,那城头之上檑木滚石金汁火油箭矢,着实不是那么好受。
只待军汉不等鸣金自己就回头,那真是太不体面了!
谭相公……
南边,官军中军后阵。
一队六七百人的铁甲骑,已然转头回来了,从那二十万贼军之中,从容而归!
将台之上,童贯陡然一呼:“子卿来了!”
好似这一呼,呼出去了不知多少惊惧。
呼喊之间,童贯转头来看一眼程浩,脸上还有那一份惊喜。
程浩从来寻不到哪个是苏武,也寻不到哪里是苏武所部,他对军阵了解不多,也早已看得眼缭乱,只听得童枢相如此一语,便也定睛去瞧。
依旧看不到哪个是苏武,但他知道,归来的这一部,便是苏武所部,心中也是大喜,直说:“子卿回来,那定是要大胜!”
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信心,程浩又何曾见过苏武上阵却就是莫名有这般的信心,就觉得这千军万马尸山血海中,自家人就是定心丸。
也听童贯嘟囔之语:“定是大胜!”
左右,还有许多人,诸般都虞侯、录事参军,还有朱武许贯忠吴用闻焕章等人,个个都是大气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