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棠数着输液管的滴答声，指尖轻轻拂过厉宗铭微颤的睫毛，这个要与她相伴一生的男人。直到值夜护士来拔了针，她才裹紧披肩蜷进陪护椅。她已经几个夜晚不曾安眠，这一觉睡得很是漫长。

梦里的爹爹推她在海棠树下荡秋千，力道越来越轻，她不满意的回头撒娇，看到爹爹脸色惨白，一口鲜血喷出。

“棠棠。”爹爹靠在罗汉床上，露出消瘦的肩膀，“去找你厉世伯。”

爹爹的葬礼是厉伯伯亲自操办的，她跪在灵堂前，看厉伯伯燃了三炷香插进香炉，青烟里飘来句，“孟兄放心，我厉家绝不叫兄长的掌上明珠受委屈。”

十六岁的厉宗铭搂着她的肩，一同接过红绸包裹的檀木匣，那里面躺着他俩的鎏金婚书

十九岁的厉宗铭买了许多时兴的洋装给她，让她一件件换给他看。

二十三岁的厉宗铭总是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同她讲那些令人脸红的情话，也会偷偷亲她的脸颊。

但这时候，好像总有人来破坏这场浪漫，气的厉宗铭额角直跳。

梦的尽头是红盖头掀起时炸开的枪响，厉宗铭胸口绽开的血花浸透了喜服。

晨光漫过百叶窗，病床上空荡荡的，晚棠猛的起身：“宗铭！”

“晚棠？”沙哑嗓音从盥洗室传来。厉宗铭靠着门框，歪头蹭了蹭滴水的下颌，“帮我剃须？”

“好。”

剃刀刮过喉结时，他忽然用左手抚上她腰窝：“有没有想过我们要生几个宝宝？”

晚棠慌忙收回手：“你别乱动。”

他将身前柔软迫向自己：“回答我，嗯？”

晚棠无奈道：“你想要几个？”

“两个就好，最好一男一女，一个像你一个像我。”他弯腰将头抵在女人肩上，“唔...算了还是都像你吧，好看。”

晚棠轻敲他胸口：“男孩子要好看干嘛？阿铖小时候那么好看不也是被伯伯骂的很惨。”

老爷子姓厉名鸿亦，是三十年前来的海城，没人知道他的来路，只知道他身怀巨富，很有头脑。他投资了矿产、纺织行业，五年前又成立了厉氏货运集团，也算海城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老爷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厉宗铭，是正经八百的大家闺秀冯家大小姐冯蕙兰所出，从小锦衣玉食，一派贵公子的风范。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股世家的沉稳劲儿，深得老爷子欢心。

小儿子厉赫铖，生母是当年颇有名气的歌姬“小凤仙”，本名林秀，刚成名就做了厉鸿亦的外室。可惜红颜薄命，厉赫铖十岁那年她就撒手人寰。厉赫铖虽说也是老爷子的种，可这出身到底上不得台面，在厉家过得颇为微妙。

厉赫铖小时候有些男生女相，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微勾起，像极了他那风情万种的娘。

厉老爷每每看到这张脸，心里就五味杂陈。一方面，这是他喜欢过女人的影子；另一方面，又时刻提醒他这孩子的出身。他对厉赫铖的态度，也就格外复杂。

厉宗铭对这个弟弟，在父亲面前是兄友弟恭，挑不出半点错处。私底下，二人明嘲暗讽，下一刻就要打起来。

外人都道厉家兄弟俩齐心协力，帮老爷子打理生意，可这深宅大院里的弯弯绕，谁又能真正看得清？

“哼，那小子心术不正，面由心生。”

玻璃窗映出男人骤然阴沉的脸色，碎发遮住他眼底翻涌的暗流，再抬眼又是惯常的调笑：“不过你说的也是，好看有什么用？”

晚棠轻轻回搂着男人的腰：“别生阿铖的气了，好吗？我和伯伯一样，都希望你们俩能好好的。”

*

旋转餐厅缓缓移动，脚下是海城璀璨的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