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直起身，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指尖捏着报纸，盯着垂手立在一旁的阿文：“这报纸，哪里来的？”

阿文回忆了下立刻回答道：“是小姐让买的蟹壳黄，这报纸应该是包点心的。”

厉赫铖手指捻着那团浸透油渍、已经干硬发韧的废报纸。

阿文却觉得这短短的一瞬间，房间的氛围不一样了，男人的怒火好像被什么东西暂时按了下去。

晚棠并不爱吃甜腻的点心，巧了，他其实也不爱吃。

可厉宗铭说这东西难以下咽，他就偏说自己爱吃，尤其是城南那家铺子的蟹壳黄，说得煞有介事。于是，晚棠从女校下学回家，经常会绕路去那家铺子买上一包，也不多话，直接塞给他。

他就梗着脖子往下咽，一边挑衅的看着厉宗铭，幼稚又可笑。

“什么时候买的？”

“和林玉珠见完面后的下午。”阿文答道。

那些话，果然是骗他的，厉赫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沉寂。

“发现人了别露面，小心盯着等我过去。”他慢慢将那张沾着油渍的报纸揉成一团，扔回垃圾桶里。心头那点转瞬即逝的柔软，连同那可笑的猜测，一同被他抛弃。

弄死厉宗铭和厉鸿亦，他做得心安理得，从不为此感到半分愧疚。他甚至懒得分神去想这二人，即使偶然想起，心底蔓延也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

此刻他后悔的，是当初那一点心软，竟然放任阿姐回了海城。

明明是阿姐先诱惑他的？

一声声“阿铖”，叫得那样自然亲昵，她看他的眼神，不经意间的触碰，都像是在撩拨。

可她为什么，为什么要逃？

她就该是他的。

他知阿姐心善，有着菩萨一般的心肠。

菩萨普渡众生，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吝啬了那点慈悲？他这肮脏的灵魂，难道就不配被她看一眼吗？

厉赫铖褪去外衣，倒在了晚棠睡过的那张床上，嗅着那淡淡冷香，他扯了扯嘴角。

这也算是给他了一个教训。他精心编织的谎言，自以为天衣无缝，却被一张包点心的旧报纸轻易戳破。他费尽心机掩饰伪装，扮演一个连自己都陌生的面孔，却还是成了她眼中的恶人。

他以为可以暂时将自己低劣的这一面收敛起来，用她喜欢的方式靠近她，现在看来，全无必要。

她既然能从一张报纸嗅出危险，那她也该明白，他到底有多想得到她。

他很好奇，当他不再掩饰，不再伪装，就以这副被她或许已经认清的、真实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又会是什么反应？是害怕还是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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